黑夜渐渐褪去,天也逐渐放晴。
丛林里,大伙儿原本湿漉漉的衣服,如今都被自已的体温给烘干了,昨夜的摸爬滚打,身上滚的泥如今硬邦邦粘在身上。
一抖落掉下的都是泥土块子。
追击那一对人的林怀远回来了,身上全是血,捆回来了一名女子。
“我天!”薛万奇惊呼,“小林子你这是杀了多少啊?”
林怀远摇头,“他们急于赶路,无心恋战。”只是他死追不放,终于还是放倒了两人然后将这个瘦小的女子给抓了回来。
女子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梅久有些好奇,“这是穆家的那个大小姐?”
女子听到穆大小姐,身子一颤。
梅久直觉哪里不太对,刚要问。
“张彪——”陆叙突然惊呼道。
常亮抬手摁住张彪的伤口,“你这伤是小伤,没事的,你挺住。”
常亮的伤在肩膀,之前箭镞上淬了毒,他的脸如金纸仿佛随时驾鹤西去,如今解了毒,整个人精气神儿都好了,脸上只是因着失血稍稍有些苍白。
可反观张彪,被匕首捅了,如今生机在一点点流逝。
有时候人活着,信念很重要,不过一夜过去,张彪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常亮疑惑不解,“张彪,你挺住。这算什么伤啊,你停住。”
像他们这样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哪里能轻易赴死,便是黑白无常来索命,都得跟人打一架,挣脱锁魂钩。
梅久看着张彪的样子,难免想到刚入军营时,他与陆叙别苗头时候的神气。
打群架时候的匪气。
还有落水被救后,欣然握手言和时的侠气。
如此鲜活的一个人,如今就像是开败的花,蔫吧了。
林怀远支起腿,低头看向张彪,“你因何求死?”
张彪笑了笑,没说话,却是侧头看向了陆叙——
陆叙别过了脸,仰头眨了眨眼睛,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情绪,这才走到了张彪身前,“你……你这又是何苦。”
张彪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香囊。
一个是落水之后被他晒干的,一个上面染了血,显然是匕首捅破前胸后,血渗出后染的。
两个香囊一模一样,可能唯一的区别便是竹子,有的地方多了一针,有的地方少了一针……
可见绣香囊之人没太用心,绣工手艺……委实一般。
偏偏锈技普通竹子却鲜活,似随风摇摆着。
张彪视线落在香囊上,久久无言,大口喘息着。
香囊里草药的味道,若有似无地往鼻子里钻……
他的眼神渐渐悠远,视线飘忽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乞巧节,周遭都是红灯笼,熙熙攘攘的人群,桥边吆喝的小贩……
他那日为着什么出门,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路过河边的时候,想到了去世的娘,只能看着河边的河灯发呆。
继母说他的亲事是他娘生前定的。
不是她说的亲,而且她还有孩子要养,彩礼她不会出一分,只能靠他自已挣。以后娶媳妇了,也还是要帮衬下弟弟们……
他从记事起,陪爹上山砍柴,去铁匠铺里当学徒,大热天的烧火拉风箱,整个人都要烤成了人干……工钱却少的可怜。
因为他是半大小子能吃,管饭。工钱他一分不少全都给了家里养活弟弟妹妹。
到头来,他终归还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