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周先生,”他开口说道,“我意,在这族谱之后,再添一篇《白鹿村记》。将我族迁来此地之后,所经历的诸如开渠、挖碑、立约、办学等大事,一一记录下来。不光是为了记我白家之功,更是为了让后世子孙,知晓今日之安宁,来之不易。”
周秀才抚须赞道:“族长此举,大善!族谱记血脉,村记述风雨,二者合一,方成一部完整之史。后世子孙读之,方知创业维艰,守成不易。”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晚上,白承业便与周秀才一起,将这十几年来的风风雨雨,都化作了笔下的文字。
“……光绪十四年,大旱,鹿家囤粮,欲以民生为注,与我族豪赌。幸我父早有预见,开仓放粮,救百姓于水火……”
“……光绪十五年,族长白煜田薨。新任族长白承业,提议扩建祠堂,两族共祭。鹿氏族长鹿承祖,感念旧恩,捐银五十两。两族合力,恩怨尽消……”
他写得极为客观,不偏不倚,功是功,过是过。
当他写到最后一代,也就是他儿子白景琦这一代时,他停下了笔。他看着自己那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心中,充满了期盼。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在“第三代:白景琦”的名字下面,又添上了一行。
“第四代:白嘉轩,景琦长子。”
白嘉轩,这个名字,是他亲自给长孙取的。“嘉”,是美,是善;“轩”,是器宇轩昂。他希望自己的这个孙儿,能像他的名字一样,一生行善,一生磊落。
他将这四个字,写得格外用力,也格外郑重。
至此,这部全新的《白鹿白氏族谱》,才算真正地,落下了最后一笔。
白承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捧着这部承载着家族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族谱,只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去向父亲的在天之灵,交差了。
按照父亲当年的做法,他将族谱,工工整整地,抄录了三份。
一份,用黄绫包裹,郑重地,放入了祠堂神龛的暗格之内,与那枚铜扳指,放在了一起。
一份,留于自己身边,以便日后,随时增补。
而最后一份,他则亲自,用一个精致的木匣装好,送往了县衙,交由县太爷,备案存证。
“大人,”他对县太爷说,“此谱,不仅记我白氏血脉,更录我白鹿村风雨。有官府备案,则成信史。后世子孙,不敢妄改,亦不敢或忘。”
鹿承祖听说白家的族谱,竟送去官府备了案,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他看着自己儿子鹿兆山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又看了看自家那本因为“东洼地”事件而迟迟不敢动笔的旧族谱,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知道,白家,已经把他们的历史,写进了官府的档案里。而他鹿家的历史,那些不清不楚的田产,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若是再不厘清,怕是早晚,要被雨打风吹去,甚至,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把柄。
他把那本被自己藏在墙洞里、已经有些发霉的《土地账本》,取了出来。他看着上面那些记录着家族“原罪”的字迹,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
他要把这本账本,永远地,藏起来。藏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连官府和白家,都发现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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