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村的雨下得淅淅沥沥,打在青瓦片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陈小北正在檐下分拣刚采回来的石菖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李秘书撑着黑伞,踩着泥泞的小路匆匆赶来,裤脚沾满了泥点子。他从随身携带的防水文件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
“陈先生,伦敦来的急件。”李秘书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那封信很厚实,羊皮纸的质感,封口处压着一个繁复的鎏金火漆印章,透着一股老派的奢华和距离感。陈小北用布巾擦了擦手,才接过来。
拆开信,一股极淡的、带着冷感的鸢尾花香飘散出来。信纸上的汉字是工整的繁体,笔画一丝不苟,透着一股刻板的优雅。
陈小北看完,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些墨迹,眉头微微蹙起。
李秘书在一旁轻声补充:“这位哈灵顿爵士家族历史悠久,在英国乃至欧洲影响力很深,但非常低调。这次是通过周先生辗转递话,情况似乎确实很紧急。”
“写信的人,”陈小北忽然开口,声音平淡,“肝气郁结至少有三年了,指节僵硬,书写时应有隐痛——是个长年伏案,心思极重的人。”
李秘书一愣:“您…这都能看出来?”
“纸为脉,墨为血,字为筋。”陈小北将信纸稍稍靠近鼻端,极轻地嗅了一下,“沉水香里混着一丝西药镇静剂的味道,这位爵士自己恐怕也病得不轻,强撑着罢了。”
他沉吟片刻,将信纸折好:“病在髓海,非一人之力可轻决。得找个帮手。”
他转身走进屋里,拿起那个老旧的座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略带沙哑、没好气的声音:“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背景音里还有砰砰的捣药声。
“张老头,是我,小北。”
“哟?你小子?”那边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带着点戏谑,“怎么,稻花村的神医也有搞不定的活儿了?想起我老头子来了?”
“伦敦有个病人,情况有点麻烦,像是寒邪入髓。”陈小北言简意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捣药声也停了。“入髓?”张素真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到什么地步了?”
“信上说,身体僵直,西医叫进行性骨化性肌炎,当遗传病治的,没用。”
“胡闹!”张素真哼了一声,“寒主收引,凝滞不通,久了自然僵硬如木,哪来的什么遗传!请你去?洋人能信咱们这一套?”
“信不信,去了才知道。你去不去?”
“去!干嘛不去!”张素真声音洪亮起来,“正好会会那帮眼高于顶的洋大夫,看看是他们机器厉害,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好使!什么时候走?”
“尽快。我让李秘书订票。”
三天后,首都国际机场。人流熙攘,广播声此起彼伏。
张素真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中山装,提着一个巨大的藤编药箱,格外显眼。他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眼睛炯炯有神,正不满地瞪着陈小北:“我说你小子,就背这么个小布包?够用吗?我这可是把家底都快搬来了!各种应急的、救命的、以毒攻毒的…”
陈小北依旧是一身简单的布衣,背后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布包:“够了。”
李秘书办好手续过来:“陈先生,张老,可以登机了。航班会直飞伦敦希思罗机场,哈灵顿家族安排了专人接机。”
张素真一边跟着往登机口走,一边还在絮叨:“我说,到了地方你别急着出手,先让我老头子给他们号号脉,震他们一震!省得他们瞧不起人…”
漫长的飞行途中,张素真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手指却一直在膝盖上无声地敲打着各种穴位,嘴里偶尔喃喃自语,像是在推演方剂。陈小北则一直看着窗外的云海,目光沉静。
当飞机开始下降,透过舷窗已经能看到泰晤士河蜿蜒穿过灰蒙蒙的伦敦城时,张素真忽然睁开眼,问道:“小子,有几分把握?”
陈小北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病不难治。麻烦的是人。”
“人?”张素真挑眉。
“嗯。”陈小北淡淡应了一声,不再多说。
飞机平稳落地。廊桥尽头,一位穿着笔挺西装、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早已等候多时,他身后站着两名沉默的随从。
“陈先生,张先生?”老管家上前一步,用带着英伦腔调的中文恭敬地问道,“一路辛苦了。爵士派我在此迎候,车已在外面等候。”
前往庄园的路上,老管家简单介绍了哈灵顿夫人的情况,语气沉重而悲伤。张素真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不时捻着自己的胡须。
“肌肉、韧带…真的骨化了?”他忍不住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