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毁掉你的,将你推入这万劫不复深渊的,是你的父亲杨国忠!”她的声音冰冷而锐利,如同冰凌碎裂。
“他割据蜀地谋反,又引南诏兵入蜀,纵容其烧杀抢掠,屠戮州县!视蜀中百万黎庶如同刍狗野草!更将你这位嫡亲血脉、亲生骨肉,亲手打入这比十八层地狱更不如的死牢之中,施以万般酷刑折磨!”
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钢针,锁死了杨暄剧烈收缩的瞳孔,话语在此刻极其短暂地一顿,如同最致命的毒箭在弦上蓄满了力量,然后清晰而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言语:
“如今……伪朝覆灭在即,王师兵锋已近!他为了对抗即将兵临城下的勤王之师,已然病急乱投医,更要……将整个蜀中大地卖与豺狼!换取吐蕃铁骑入关助阵,为他这摇摇欲坠的伪朝续命!”
“什么?!”
杨暄如遭万钧雷霆迎面轰击!
刚刚还在奋力挣扎、燃烧着怒火的身体瞬间彻底僵死!
仿佛全身滚烫的血液在这一刹那被全部抽干、冻结!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不成音调的“嗬嗬”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眼珠骇然地凸出眼眶,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死死钉在甲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想从那张冰冷的面具上找出任何一丝谎言的破绽!
一股比这死牢万年积臭、比这浸骨污水更冻彻心扉的寒意,陡然从脚底板炸开,沿着脊椎疯狂地向上猛窜,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感知和思维!
吐蕃?!
那个在河西、陇右与大唐边军拉锯百年、凶名赫赫、动辄屠城灭族,曾将沙州(敦煌)化为鬼域、令灵州(宁夏)流血漂橹的食人魔邦?!那个大唐立国以来最凶残、最难缠的死敌?!
父……亲?!他杨国忠竟敢……竟敢出卖国土?!引狼入室?!
“不——可——能!”杨暄的喉咙猛然撕裂开来,发出如同朽木被巨力硬生生拗断的恐怖嘶嚎,声音因极度的情绪洪流冲击而扭曲变调,尖利得刺耳!
“他……他疯了吗?!这是……这是断子绝孙的卖国!是自绝于列祖列宗的大逆!是……遗臭万世!永世不得超生的千古骂名啊!!”
他声嘶力竭的咆哮撞击在潮湿冰冷的石壁上,引来空洞而诡异的回响,如同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发出的、充满恶意的嘲笑。
剧烈的情绪震动让他泡在污水里的双腿不自觉地剧烈痉挛起来,如同离水垂死的鱼在绝望地抽搐拍打,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有何不敢?!”甲娘发出一声极短促的冷笑,冰珠玉盘般的声音此刻裹挟着毫不掩饰的刻毒嘲讽,如同淬了毒的冰针扎入杨暄的耳中,“一个连嫡亲血脉、亲生的骨肉都能亲手送入这比十八层地狱更不如的死境、踩在脚下碾碎骨头的禽兽,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在他的眼里,唯有他的权位富贵、眼前的锦绣荣华,哪有一丝一毫顾及过家国天下?又何曾看过一眼蜀中百姓的死活?!”
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剖开杨暄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的泡沫:
“南诏兵如入无人之境,祸乱乡里,百姓如豚如狗!”甲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寒泉激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城外一位叫陈阿四的百姓,他妻女惨遭一队过境的南诏兵轮番蹂躏、凌虐至死!尸身被弃于野狗出没的乱葬岗!他那刚满七岁的幼子,只因哭喊着要娘亲,被领兵的南诏小头目狞笑着纵马踩踏,活生生踏成了肉泥!”
甲娘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杨暄的心上,“杨国忠彼时高坐于成都锦城相府的玉堂暖阁,对此只道一句‘蛮性难驯,小民当忍一时之痛’,便置若罔闻!”
甲娘猛地踏前一步,脚后跟重重踏在干燥的石面上,“啪”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惊心。
“如今!长安王师西进,旌旗蔽日!伪朝将倾!他自知无力回天,竟丧心病狂,要将整个蜀中拉去为他陪葬!为他垫背!”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不再是之前的绝对冰冷,而是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吐蕃铁骑一旦踏入剑门关内!杨门主,你可知那会是何等景象?!”
她的话语如同最恐怖的画卷在杨暄眼前强行展开:“千里锦官沃野天府之国,顷刻将成焦土!百万生民,尽化饿殍枯骨!哀鸿遍野,百里无鸡鸣!而你杨氏满门,便是钉在这滔天血债碑顶、受万世唾弃、挫骨扬灰犹不足以泄其愤的千古罪魁!!第一个被吐蕃弯刀砍下头颅祭旗的,就是你们杨家满门!”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柄烧红的重锤,狠狠擂在杨暄已然碎成一滩烂泥的心尖上!
“不——!!!!!”
一声凄厉到灵魂都被彻底撕裂的惨嚎,猛地从杨暄胸膛最深处炸裂开来!
这声音不再是人所能发出的,更像是濒死野兽被活生生剜出心脏前的终极哀鸣!
带着无尽的绝望、愤怒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脑中轰然作响,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滔天的血海淹没!
父亲杨国忠在这一刻,在甲娘冷酷无情的揭穿和眼前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彻底分崩离析,轰然崩塌!
露出了底下那张被权势欲望和覆灭恐惧彻底扭曲成噬人恶魔的真实嘴脸!
引南诏兵已属叛国大逆,罄竹难书!
如今竟还要引入远比南诏凶残百倍、与大唐有血海深仇的吐蕃铁骑……这是要将蜀地彻底、永世地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将他杨氏祖辈累世功名、乃至埋在地下的尸骸都钉上最耻辱的十字架,受尽千秋万代的唾骂!
父亲!不!这不是他的父亲!这是一个该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国贼!禽兽不如的巨蠹!杨氏一门的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