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材瘦削,面色蜡黄,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像两粒浸在寒水里的黑石子,透着一股子常年行走在阴影里的阴鸷和机警。
“赵将军,”张巡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内里蕴含的力量并未减少,“按计划,给他‘打扮’一下。”
他顿了顿,特意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记住,要‘真’。要让他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忠臣义士’,九死一生,只为报效他的伪朝。”
赵小营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残忍笑意:“喏!大将军放心!卑职手下的‘画皮匠’,最是精通这门手艺。保管让晋尚书看起来,比真的还要真!连他亲娘老子都认不出来!”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他手一挥,动作迅捷无声。
两名早已等候在厅外、如同石雕般沉默的不良人无声地闪入。
这两人身形精悍,动作利落得如同狸猫,眼神冷漠得没有丝毫人类情感,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如同两件执行命令的冰冷工具。
他们径直走向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晋岳,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动手。
一人按住晋岳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骨头生疼,另一人则抓住他官袍的前襟。
“嗤啦——嗤啦——”质地精良的绯色官袍被毫不留情地撕扯开更大的口子,露出里面同样昂贵的丝绸中衣,但此刻也早已被冷汗浸透,沾满了之前的污秽。
一名不良人从随身携带的一个肮脏油腻的皮囊里,抓出大把混杂着早已凝固发黑的血块、黏腻的泥土、刺鼻的硝烟灰烬和不知名腐烂物的污秽之物。
那东西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淤泥。
他毫不手软地将这些污秽之物,用力涂抹在晋岳的脸上、脖颈、双手以及被撕破的衣衫上。
动作粗鲁而高效,如同在给牲口刷漆,没有丝毫怜悯。
冰冷的、带着腐臭的污泥糊上脸颊,钻进鼻孔,晋岳被刺激得胃部翻江倒海,喉咙里涌起强烈的呕吐感,却被另一名不良人死死捏住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颌骨,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
“忍着点,晋大人,这可是‘军功章’!多少人想要还要不来呢!”赵小营抱着双臂,在一旁冷冷地讥讽道,蜡黄的脸上满是戏谑。
另一名不良人则默不作声地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刃在昏黄的烛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他在晋岳手臂、肩头等不致命、但容易被看见的地方,飞快地划出几道看似皮开肉绽、实则只伤及皮肉的“擦伤”和“箭痕”。
刀锋割开皮肤的锐痛让晋岳身体猛地一缩,鲜血立刻涌出,混合着刚刚涂抹上去的污物,更显得触目惊心,狰狞可怖。
他们还刻意用沾满污血的手,粗暴地揉乱晋岳梳理整齐的头发,再抹上更多泥灰,甚至在他眼角附近制造出被浓烟熏燎过的乌黑痕迹,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饱经磨难。
整个过程快速而高效,带着一种冷酷的、近乎仪式的精准感。仅仅片刻功夫,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污泥泞遍布、伤痕累累、面色惊恐绝望、仿佛经历了九死一生才从修罗地狱般的剑门关逃出生天的“忠勇晋尚书”,便新鲜出炉了。
此刻的晋岳,比刚才更加狼狈不堪,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但也奇异地带上了一种“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的悲壮假象。
他瘫在地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因寒冷与恐惧而不停的颤抖。
张巡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离开帅案,踱步到晋岳面前,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这个被他亲手打造的“道具”,如同命运投下的、无法逃避的阴霾。他俯视着晋岳,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晋尚书,”张巡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铁锤敲钉,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之音,“接下来,你要带着你的‘亲兵’,逃往姜维城。”
他刻意加重了“亲兵”二字,字字千钧,“告诉他们,剑门关已破,杨帅…杨子钊力战不屈,身陷重围,最终被俘!而你,是拼死杀出重围,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必须面呈守将李焕!务必让他们打开城门!”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链条,一环扣一环,锁死了晋岳所有的退路,将他牢牢绑在这架冲向姜维城的战车上。
晋岳惊恐地瞪大眼睛,浑浊的眼珠在污秽的脸上转动,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情:“亲兵?大将军…小人…小人孤身一人逃出,哪…哪里还有亲兵?”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变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
“你的‘亲兵’,本帅给你备好了。”
张巡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抬手,对着厅外沉声道,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如同战鼓擂响:“进来!”
厚重的帐帘应声被猛地掀开,一股凛冽的、带着浓重血腥和草木灰烬味道的夜风,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灌入议事厅,吹得烛火一阵猛烈摇晃,光影疯狂舞动。
一道如标枪般挺直的身影,裹挟着战场特有的铁血与硝烟气息,大步踏入厅内。
正是征蜀大军最锋利、最隐秘的尖刀——特战营郎将,王玉坤!
王玉坤年约三十,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线条分明。
那挺直的脊背和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却透露出与普通士兵截然不同的气质——那是百战余生的从容和绝对的自信。
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扫过厅内,在瘫软如泥的晋岳身上停留了一瞬,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随即落在张巡身上,微微颔首。
王玉坤的身后,是整整四百名特战营的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