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受制于人,自然不能直接反驳,咬了咬牙,还是没有留下一句话,开门出去了。
为陆子骥叫好了水,她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上限,之后,她却犹豫了。
她不能上去,也不该上去,上去之后,他真的要她服侍他洗澡怎么办?
*
兴泰客栈天字号客房里,林骥看着小二把洗澡水送上来,又等了一会儿。
殷琬宁并没有再上来,似乎也并不想再上来。
她在躲他。
她去不去澡堂里洗,不关他的事,而她原本也应该服侍他的,他自忖,并没有提多么过分的要求。
她是他的妻,他要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而今晚她的种种表现,本来就已经远远突破了他的底线。
他是周王,是皇室未来的新星,他不能再这样纵容她。
又等了一会儿,林骥知道她不会如愿,便自己默默洗完澡,换好了一尘不染的寝衣。
殷琬宁还是没有上来。
罢了,不上来就不上来吧。反正她那只耳环和用来与谈承烨相认的玉佩都还在他这里,她那么胆小,又毫无社会经验,根本就不可能跑的。
她离开他一会儿也好,他闻不到她身上那个让他烦躁的香露气味,习惯了一个人,之后也顺理成章地习惯。
上榻,闭眼,准备睡觉。
但是翻来覆去。
一定是今晚那个花艳楼里老板炫富用的碧潭飘雪太浓,让他久久都不能入梦。
之前不是这样的。
而说起碧潭飘雪,林骥便顺势忆起殷琬宁评价茶叶的那几句话。
有理有据,深入浅出,一听便是内行人。
没想到那个胆小如雪团一般的姑娘,还有这般见识。
胆子也是真大,敢什么都不懂就跑出来投奔生父,也敢对他这个陌生人,就那样信任。
不对,她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多眨一下,他的心就会莫名酸一下,
不好,不好
……
最终,林骥还是睡着了。
梦里,他又一次回到了自己六岁那年的晚上。
那是他的父皇德宗林过驾崩的第三年,新任皇帝、他的兄长林驰,为他重新划定了藩地,又斥巨资,早早开始在潞州修建他的周王府。
从长安到潞州逾千里,一路披星戴月、夙兴夜寐,年少的他,第一次踏足兄长为他重金打造的、新的囚笼。
入府之后,林骥的生母、德宗皇帝贤太妃范英仪,松了松疲惫的眉头,说自己人困体乏,不和他一并用晚膳。
林骥一人惯了,独自用完晚膳之后,童时的好奇心泛滥,便谁也没带,自己在这间完全属于自己的、也是陌生的王府里,到处转转。
林驰为了给他修王府,确实上了心。
那时还年幼的林骥,只知道父皇对他真心疼爱,母亲范英仪教导十分严厉,林驰这个兄长,待他不如长嫂裴玉容温柔关切。
想来,天家的血脉亲情,恐怕也大抵是这样的。
残月被阴云盖住了光影,连寒鸦飞过都能留下踪迹,点点星光里,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范英仪的寝室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