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圣旨,如同一道滚滚春雷,在阴雨连绵了数日的江南大地上,轰然炸响。
以沈随风为首的江南盐商集团,及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官僚体系,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数百颗人头落地,扬州城头,血流成河,那股子浓烈的血腥气,便是连着下了三日的大雨,都未能完全冲刷干净。
江南官场,为之震动;天下商贾,为之胆寒。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以“仁厚”着称的新帝,终于亮出了他那属于帝王的、最锋利的獠牙。
而伴随着这场雷霆万钧的大清洗而来的,便是一道更让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幸存下来的盐商们,感到震惊与不安的“新政”——
平海王何青云,以“钦差大臣”之尊,于扬州设立“盐政改革司”,全面推行“新盐法”。
废除实行了数百年的“盐引”专卖制度,改为“持牌经营,按斤抽税”!
此令一出,整个江南都炸开了锅。
那些侥幸在这场风波中存活下来的中小盐商们,在最初的惶恐过后,便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所淹没。
废除盐引,意味着他们再也无需花费巨资,去从那些官老爷和巨贾手中,购买那比黄金还珍贵的“盐引”,他们只需向新成立的“盐政司”申请一张成本极低的“经营牌照”,便可自由地生产和销售食盐!
这无异于,是天上掉下了一块巨大的馅饼!
一时间,扬州城内的“盐政司”衙门,门庭若市。无数的中小盐商,提着成箱的银子,排着长队,想要抢在第一时间,拿到那张能改变他们家族命运的“牌照”。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新法推行的第三日,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便从各个盐场,传了回来。
“女王爷!不好了!”一个盐政司的小吏,神色慌张地跑进了何青云临时办公的府衙,“我们派去各个盐场,指导生产,核算税收的官员,全都被……被挡在了门外!”
“挡在门外?什么意思?”何青云放下手中的账册,眉头微蹙。
“是……是那些盐工!”小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与不解,“他们……他们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蛊惑,竟说……竟说我们这‘新盐法’,是断了他们的活路!他们联合起来,堵住了盐场的入口,不让我们的人进去,还说……还说要让我们,滚出扬州!”
“什么?!”一旁的何平安闻言,猛地一拍桌子,“这群刁民!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这新法,明明是为了让他们能过上好日子,他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敢聚众闹事!姐,依我看,就该派兵,将那几个带头的,抓起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不可鲁莽。”何青云却摇了摇头,她的神情平静,那双清亮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深邃的光。
她知道,那些世代被压榨的盐工,淳朴,却也愚昧。他们之所以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背后,定然是有人在捣鬼。
而这个人,其用心之险恶,手段之高明,怕是远在那早已身首异处的沈随风之上。
沈随风用的是“势”,是官商勾结的强权。
而这个人,用的,却是“心”,是那最能蛊惑人心,也最能杀人不见血的,流言。
“平安,”她转过头,对着依旧是满脸愤懑的弟弟,沉声吩咐道,“你立刻派人,去查!给我彻查!我倒要看看,这流言,究竟是从何处而起!又是谁,在这背后,兴风作浪!”
随即,她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烟雨蒙蒙的江南水乡,唇角,缓缓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另外,备车。我要亲自,去那盐场,看一看。”
当何青云的马车,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抵达扬州城外最大的那座“白沙盐场”时,眼前那剑拔弩张的景象,让随行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盐场的入口处,黑压压地聚集了数千名盐工。
他们大多赤着上身,皮肤被海风和烈日晒得黝黑,手中拿着的,不是什么兵器,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工具——扁担,铁锹,和那用来晒盐的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