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沉默望着视她如鬼的楚雀伶,恍然惊觉,几天前两人坐在石阶上分吃贡礼的场景如同隔世。
心仿佛被蚕食了一块,永远地缺失了。
她没再伸手去扶,轻声说:“没关系,回家去吧。”
楚雀伶怔怔抬头,望着她嘴唇蠕动了几下,眼泪接连流淌,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踉跄着跑开。
有了一个带头离开的,跪伏的人群开始骚动。
楚若映扔开抢来的刀,刚刚的混战中,她杀了试图几个靠近楚黎的族人。她大步走来,当着所有惶恐不安族人的面,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一声不吭跑到哪去了?”楚若映力气很大,把楚黎按在肩窝上,“吓死小姨了!”
很普通的、训斥小辈的一句话。
楚黎一直飘在上方俯视一切的灵魂忽然因为这句话掉回身体,那些被刻意忽视的情绪汹涌反扑。
黏稠的血味不停往鼻子里钻,胃开始剧烈抽搐,眼泪浸透了脸庞和傩面之间的缝隙。
她想发疯,想尖叫,想从这些噩梦般的场景里醒来。
楚若映紧紧抱住怀里颤抖的身体,压着哽咽道:“没事,没事了。你做得很好,神祠的封印还在,以后小姨守在这,不会让祂再去找你。你回去读书,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这……”
听着絮絮叨叨的声音,楚黎的眼泪更加汹涌,喃喃说:“没有时间了……小姨,我回不去了。”
“什么没有时间,怎么会没有时间?”楚若映连忙松开,匆忙检查她的身体,看见那枚对戒,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
“我向祂借了力量,只有三天。”
楚黎抱了一下她,牵起唇角:“小姨,你去打开山门,放他们下山吧。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楚若映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小黎,你要干什么!”
红线流淌交织,形成一面柔软的墙,将所有还存活的人往下山方向推。
不像驱逐,更像一种保护。
“小黎,楚黎!你还要干什么!”楚若映扒着红墙,被一点点推离,眼泪不停流下,“你杀不了祂的,不要做傻事!”
*
楚黎行走在血肉残肢遍地的广场上,一步步登上祭台,望向神祠方向。
要回去吗?
不,她从来没打算过留在祂身边。
再华丽的笼子依然是笼子,再温柔可亲的饲养者还是掌握着笼中鸟的生死。
谁能保证神明会永远垂怜同一个人类?
失去垂怜后,依附神明生存的人类会有什么下场?
楚黎不愿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中。
视线凝聚在脚下的祭台,猩红纹路构筑成一层又一层的繁复法阵。
历代大傩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流转碰撞。复杂的阵纹、繁琐的节点布置、傩术流转的路径……短时间读取大量记忆,远远超出身体负荷,太阳穴痛得快要炸裂,她有种跌进万花筒的眩晕感。
身体里的另一股力量修补超过负荷的身体,驱散了这种不适。
她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每一道刻痕,像在看一本早已熟悉的书。
这个用来加强楚家对神明的封印、窃取神明力量、吸取神侍生命力的法阵……在她脑中瞬间解构,剥去一代又一代大傩叠加的法阵,她找到了最核心处,那个古老到快被时间掩埋的框架。
那是初代大傩布下的请神法阵。
它是最原始,也最接近本源的,起到与神明“沟通”的作用。
楚黎凝视着它。
请神……如果把这“请来”的意图彻底扭转呢?
送。
把请来的,再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