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那批绢,其次是程玉楼。我估摸着,骆明河也该来了吧?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卢蕤不是神仙,在做局前根本意识不到这些,他能做的只有应对问题,解决问题。现在众人已经被他一个说客说动,不用真刀真枪火并,下山洽谈,或也可成。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许枫桥也云里雾里的,要是能成,就会涉及到利益分配,届时自己免不了和燕王谈判。
忽然,许枫桥福至心灵,他坐着杌子,双手交叉,抬眼看卢蕤,“所以,你从一开始设局,就想着让我代表幽州府衙和李齐光对抗?”
卢蕤默然良久,散着的头发纷纷垂在两肩,心想自己真是坏透了。
“你救我,还给我貂裘,其实,你这么做不值得。”
又开始说车轱辘话了……许枫桥手掐眉心,“我眼里,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如果我愿意,要我的命也无所谓。”
卢蕤哽咽,那些车轱辘话憋在心里一句也说不出来。确实如此,只有许枫桥可以做到率领部众的同时,与身处高位的燕王对抗。因为他是游侠,规矩尊卑从来就束缚不了他,他比不讲规矩的燕王还要不讲规矩。
燕王要他去边骑营,他敢不去。莫度飞要他御下庄严,他便要带兵入险境。他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抗颜为师的潜力,不拘一格,唯独缺少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锤炼。
不过,只要带兵打仗,这种绝境就不会少。
“那你是愿意?”卢蕤问。
“当然,我们是倾盖之交,我帮你,也对自己有好处,何乐而不为?”许枫桥伸了个懒腰,夜已深了,该去歇息。
他挪动卢蕤快要掉下床来的貂裘,结果发现一团毛茸茸,刚刚没注意,再加上两个颜色接近。毛茸茸睁开眼,耳朵转了转,不开心地呼噜一声。
“嚯,怎么有只猫啊?”许枫桥蓦地架起小狸花猫,小猫拼命挣扎,爪子差点划到他的袖子,还嗷嗷叫着。
许枫桥把小猫放下,那狸花猫三两步堂而皇之跑到卢蕤小腹那里,耀武扬威,蜷成一团摇着尾巴。
卢蕤顺着小猫被摸得凌乱的背毛,“今日百无聊赖,它从门缝里跑进来。我和它作伴,就这么过了一日。”
“给小家伙取个名字。”
“小桥?”
卢蕤突然冒出这两个字,迎着许枫桥诧异的目光,他开始解释,“以前我叔父也养猫,家里面十几只,他最爱的那只叫阿玄,是根据他朋友武威侯的表字起的。”
“哦,听说过。武威侯魏仲玄和西境都护府长史卢云若,二人也是一见如故,半生知己。”
“我看许道长叫你小桥,这是你的小名么?”
许枫桥看那猫肆无忌惮在卢蕤身上伸懒腰,舔爪子,心里无端生出几分艳羡,“不是,我小名很难听的,农人的小名难听,为了好养活。”
“哦……”卢蕤攥紧衣袖,心也跟着紧了紧,“那叫……”
“就叫小桥吧。”许枫桥叉着腰,眼神瞟了一眼卢蕤又飞速跑开,“你呢,你应该也有小名吧?”
“有啊,宝树。父亲希望我能成才,就给我取了个宝树的小名,一直叫着,不过父亲不知道我的字是什么,我的字,是后来伯父起的。”
许枫桥捂着嘴,嘴角上翘,桃花眼此刻也快眯成了一条线,眼睫毛垂下来盖住卧蚕,在烛火照映里投下一片阴影。卢蕤心驰神荡,抚猫的手都顿了顿。
此前疲于奔命,他没时间多看许枫桥。高束的青丝披散下来,不束发也不戴冠,端得是俊爽风流。水蓝夹缬胡服下,秋水为神,白玉为骨,纵使出身草莽,也不改出尘之姿和孤蓬零落的孑然快意。
许枫桥是孤独的,却又不是。这人在边骑营乃至江湖里,都有很多朋友,但唯独在府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除了武淮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