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枫桥弹了她脑袋瓜,“就你会说话。”
“你打我这也是实话,你昨儿……”
封兰桡正坐在床榻边的小杌子上,闻言直直看向唐景遐。
知情人只能闭嘴,“你昨儿对卢先生可真好,卢先生也真是的,不注意照顾自己。好了三当家我们出去吧,这屋子怪热的。”
封兰桡关心则乱,找了好几面木屏风,又围着炭盆。许枫桥有经验,“你把屏风去一面,不然更生就憋死了,你不记得之前那是谁来着,大冬天把自己围家里,然后活生生憋死了一家人?”
“好啊,清芬,去一面吧。”封兰桡从善如流。
唐景遐搀着封兰桡的手,给许枫桥使了个眼色,“卢先生,我们就不打搅啦。”
桌案上的苦药还没喝。卢蕤靠着几个软枕,颇为发愁,“嗯,那你们先出去吧。”
众人走后,霎时冷清了下来。出门的时候,封兰桡问唐景遐,“你今日怎么不喊许郎了?”
唐景遐:……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许枫桥平日夸夸其谈,现在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环顾四周,掩饰自己的尴尬,手里的貂裘轻轻盖在卢蕤腿上。“我没想到会这样,实在抱歉。许元晖已经去给你煎药了,他是个神医,从小熟读医术又给人看病,你的病很快就会……”
“你昨天怎么没想着反驳。”卢蕤忽问。
许枫桥怔了片刻才想起来“反驳”是什么意思,“我笨嘴拙舌,你也不反驳啊。”
回旋镖又扎了回来。
“昨天……谢谢。”卢蕤盘弄着手里的被子角,“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第一次飞。”
许枫桥觉得很怪,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千言万语堵塞在心里,见不得人,他是个贼,左顾右盼,偷偷摸摸,心里一隅早就有野草盛意滋长。
他今早火急火燎去找许元晖,对方被他大早上拉着起床,知晓来意后,反倒玩味看着他。
不仅是许元晖,很多人眼里,许枫桥对谁都是漫不经心,生活中更是漫无目的,基本上没有什么能让他上心。
“小桥,恕我劝你一句,小芦苇是摇摇欲坠的火,风一吹就会熄灭,你现在这么做,是强行要他燃下去。”
“别管那么多,你快去治他的病。他现在烧得厉害,你不是最擅长治风寒了吗?”
“我当然能救他,可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你强行要他燃下去,可以,但他不仅身子骨虚乏,就连心也漂泊无定。你要是真想救他,得把自己也搭进去。可你是许帅啊,万事不关心只求逍遥自在的许帅,你要是做不到这点,就隔岸观火吧。”
想罢,许枫桥赫然抽身,他脑海里是昨日并肩飞跃落翮山的场景,以及如同枯木逢春般笑起来的卢蕤。
那一刻卢蕤很高兴,他也很高兴——许枫桥是个很简单的人,他只知道这些。
“哦……”许枫桥故作轻松,端起药碗,坐在封兰桡刚坐的那个小杌子,上面还是暖的。
他探着身子喂药,卢蕤的目光没变,依旧看着窗牖,支起来的窗户仅仅能窥见雪地的一角。
雪还在下。
整间屋子被映得煞白,亮堂堂的,每个犄角旮旯都照亮。
“下雪了,好大的雪啊。”
许枫桥循着目光,纷纷扬扬的雪落下,像木屑,还像盐,不是鹅毛大雪。
“把药碗给我吧。”卢蕤坐起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多年用药,这点儿苦算不得什么,也就是舌头跟失了知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