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终究乃生死存亡之大事,没关乎家族命运,有退路,她总要郑重其事地再问他一问。
顾钦辞如果想在此刻收手,她不怪他。
独善其身,利己者生。
人之本性罢了。
倏然,她缠满顾钦辞墨发的手被握住。只见顾钦辞拉开床头木柜的抽屉,从中拿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发丝应声而断。
宁扶疏的心跳也随着剪刀声响停滞了半拍。
结发为夫妻,断发绝情念。
这是彼时流传世间的说法。
宁扶疏当即就要起身,唇线紧抿,脑海中一遍遍默念着:她不怪他……她不怪他的……
可为何偏偏眼眶干涩,胸口也闷闷的,仿佛堵塞了一块混沌雾气,淤积难散。宁扶疏不愿意让顾钦辞发现她情绪的异样,开口想说自己有些乏了,把人支出去。
她朱唇张开,第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出口,蓦然又闻一声咔嚓清响。
宁扶疏怔住。
只见顾钦辞把她的头发也剪了。
两绺粗细有别的墨发捻在他指尖,青年拿着头发,让它们相互绕来绕去。
许是握惯刀枪剑戟的缘故,那双覆满薄茧的手很不灵巧,好半晌,宁扶疏也没瞧出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最后,顾钦辞好像放弃了,抬手绕到脑后。微微侧头,将锈红色的发带一抽。
他把两缕头发混成一小撮,再分辨不出哪根属于谁。末了,用发带一圈圈捆好,系上一个最简单的绳结。
宁扶疏掌心落下一簇轻柔,顾钦辞与她十指紧扣,而结发在两人手中。她听见他说:“成者王也好,败者寇也罢。不论结果如何,我只知,臣与殿下便如同此发,必定要在尘世三千丈里纠缠不分。”
“……至死方休。”
宁扶疏忽然笑了,眼角酸涩被翻涌的温热滋润。
她问:“落子无悔?”
他道:“覆水难收。”
宁扶疏嘴角溢满明媚,瞳中神色却分外严肃:“横渠,我不想同他耗下去了。”
“……动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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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平安
朝廷下令,命各州郡自即日起,运送现成的琉璃金银及土木砖瓦至临安帝陵。务必数百里加急,不得耽搁,尽快修建八方琉璃宝塔。
照宁扶疏的说法,一旦这些物资送到临安,那便是真正的暴殄天物。她要让这劳民伤财的高塔,修不起来。
可圣旨已经快马加鞭下达各地,过了今晚,陆路与水路上就会有不少官兵护送的辎车和船只。宁扶疏道:“横渠,我想干一票大的。”
“……截货。”
她说着,猛地起身,连绣鞋也顾不上穿,两步化作三步走到书桌后,摊开楚境的羊皮地图。
“你看……”她细白指尖点在地图某处,“临安共有六处城门,也就是说,无论来自哪里的物资,凡是想要进入临安城的,都得经过这六条官道的其中之一。而泗州在这儿,距离临安的这四条官道极近。”
顾钦辞提着鞋,边为她穿戴,边听她说。
“我打算安排人手,在这几个地方设伏,抢截官差押运的货物,继而秘密送往泗州。再把东西重新包装之后,假借当地富商之名捐给官府。”用来重修被洪水冲垮的堤坝,总比用于修那通天高塔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