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违心的话让我在那一刻真有钻地的想法,我夺门而出。
我妈喊我,我没回头。我妈哇哇大哭,哭喊着命苦。
我他妈的才命苦吧,我真想大哭一场。
我被传唤到派出所调查。警察审问了我半天,我把该说的都说了。
我做了笔录签完字后,整晚上被关在派出所的讯问室。我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歪着脖子,累极了,在漆黑的房子里睡去。半夜的时候,我被冻醒,心里还在隐隐作痛。
第二天,我爸过来给我送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顺便给警察说了几句好话。
我在拘留证上签完字,我爸歪着嘴说,听……警察的话,好……好……改造。我爸说完话,低头用卫生纸擦了擦口水。
那一刻,从未有过的难过从我心底涌出来,我爸是个好人。
我在看守所待了半个月,出来瘦了一圈,更像个犯人。家属院的人看见我的光头总在背后指戳我。
海明他爸还在门卫房看守轧钢厂家属院的大门。自我打了他儿子,他好像再也不敢正面看我了。
几天前海明去部队了。我认真想过我跟海明这些年的友谊,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我会赶在他戴着大红花,准备出发的那一天去送他,但现在不可能了。
我再也没去理发店做学徒,我在家里等待头发快点儿长出来。
我爸再也不提我去轧钢厂上班的事,因为这个家属院好多人买断工龄提前下岗了。
我妈的病越来越严重,走路都很费力。
我妈又一次跟我说起李晓东这个人。如果她不说,我差点儿忘了。
我心里只有裘细花,但我不想看到我妈每次失望的眼神。
我说好吧,见见也可以。
一天中午,在媒人的撮合下,我在一家茶馆见到了李晓东。
先说说此时的李晓东吧。我有些不认识她了:她留着有点儿卷的披肩发,头发染了一点儿红,穿着很职业的V领装,里面的白色衬衣衣领向外翻了出来。脸形变得有些瓜子状,比以前白了很多,也比以前胖了一点儿。这样看上去特别有气质。
李晓东很大方地跟我握手。我伸手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纤细而柔软的手从我手中滑落,真是女大十八变。
我不知问她些什么好,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干吗,甚至从未打听过她是哪里人,也没见过她爸。我在不停地喝茶,不是紧张,是缓解某种聊不出话的尴尬。我心里想最好是李晓东提出有事,那样我们就可以走了。
李晓东说,你还是以前的样子,话少。
我想我以前话少是不想和她们母女聊天。
我说,这些年没见你,如果走在大街上,一定不认得了。你妈还好吧?
李晓东说,我妈有些干不动了,每天踩着三轮车被城管追,很辛苦,也赚不了几个钱,她前年回河南乡下去了。
我说,你一个人在西安做什么呢?
李晓东说,财校毕业后找到西安郊县农村信用社上班,现在交通方便,感觉也很近。
我说,哦,真好。
李晓东说,是机会好,那届中专是最后一次包分配,被我赶上了。
我没想到以前不起眼的丫头片子已经麻雀变凤凰了。
她没具体问我什么,我一直在家待业,即便她问起,我也会告诉她。
李晓东说,伯父身体还好吧?
我说,我爸还是老样子,只是我妈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李晓东便没再问下去。
我们在茶馆各要了一份简餐,继续边吃边聊。
还说到我欠账吃瓜的事,我们都笑了。李晓东笑得很真诚,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很好看。
我呢,还跟她说起我、海明以及裘细花之间的事,但我没跟她讲起我打海明的原因。
李晓东一连说了几个没想到。
我问李晓东为什么。
她说裘细花长得那么漂亮,怎么看得上家境不好的海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