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脸上的光芒也黯淡了些。
“后来呢?”林意轻声问。
“后来啊……”苏文瑾叹了口气,“工具终究是工具,用工具的人,却慢慢分不清工具和自己了。
沙龙里的朋友,有的为了追求更极致的体验,开始私下尝试更高序列、更不稳定的配方。
有的在‘幻想大赛’的竞争中迷失,把艺术变成了炫技和感官刺激的比拼。
还有的……被‘上面’注意到,吸纳进去,成了体系的一部分。”
她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
“你梅爷爷是个固执的人。他坚持认为,艺术的核心是‘真’与‘美’,即使借助‘幻神’,也不能失去对真实情感的锚定,不能变成纯粹的感官骗局。
他开始公开批评当时越来越浮夸、越来越脱离现实的创作风向,质疑无节制提升‘幻神’序列和依赖度的做法……
他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也触碰了‘红线’。”
“红线?”林意心中一动。
苏文瑾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投向窗外。
“大概三十多年前吧,那一届‘幻想大赛’规模空前,奖励也前所未有的丰厚。
冠军不仅可以获得巨额奖金和无上荣誉,据说还能获得进入‘最高档案库’浏览部分古代禁忌知识的权限……
你梅爷爷和几个老朋友决定组队参加,他们想做一个不一样的幻境,一个探讨‘依赖’与‘自由’、‘幻觉’与‘真实’边界作品。”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
“作品初稿非常震撼,但也……非常危险。评审阶段就引起了巨大争议。
有人盛赞其深刻,有人斥其为异端。
后来,项目组的核心成员接二连三出事……实验室‘意外’起火,资料全毁。
一名负责情绪编码的天才程序员在深度‘幻神’体验后再也没醒来,被判定为‘不可逆神经愉悦性休克’。
还有一位成员……在前往决赛会场的路上,遭遇了飞梭‘失控’。”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林意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冻结了三十年的寒冰。
“梅爷爷他……”
“他侥幸没事,但被取消了参赛资格,作品也被永久封存。之后,他被学院‘劝退’,所有的创作合约被单方面终止,以前的朋友大多避之不及。”
苏文瑾闭上眼睛,“那段时间,他变得很沉默,只是整天待在他的小工作室里,不停地写写画画,谁也不让看。
我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反抗,或者说……留下证据。”
“再后来呢?”
“再后来……大概过了五年,在一个很普通的晚上,他说累了,想早点睡。”
苏文瑾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第二天早上,我发现他躺在工作室的地上,手里还攥着一支笔,面前摊开着未完成的画稿。
官方鉴定结果是……长期精神负荷过重,诱发急性心源性猝死。
他常用的那瓶‘银辉’型号,就放在旁边,空了。”
她睁开眼,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