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轻咳一声,面上现出一个淡然的笑来:“既是如此,便由阿月陪伴父亲练字可好?”
她装作听不懂父亲话外的意思,也装作自己刚刚完全没有想歪。
皇帝笔锋一顿,在宣纸上画出一道长长的轨迹来。
太子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阿耶阿耶,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您就容我多陪陪您可好?”
许久不曾做过这种小女儿娇态了,还是有些生硬,太平暗暗地想。
但不管如何生硬,她都要扮成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儿,才……咳,才能让父亲不那么尴尬,也才能顺理成章地安慰安慰他。
因此太平眼一闭、牙一咬,假装自己今年只有十二岁,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阿耶回去歇歇嘛,阿月给您讲讲昔日在西域的事情可好?昔日在西域,阿月碰到了许多有意思的人呢。”
虽然还是不习惯,但好歹父亲僵硬的胳膊,慢慢地松懈下来了。
皇帝慢慢地搁下笔,勾起两指敲了敲太平脑门:“顽皮。”
——我不顽皮,您能卸下心防么?
太平笑得眉眼弯弯,又说了些顽皮的话,果然看到皇帝陛下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倦怠,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僵住了。他的尴尬是因为太宗皇帝,而所谓的养好身体……多半也是太宗皇帝的手笔。
不过,一切都要慢慢地来。
☆、长安
这般痴缠歪闹,稍微让皇帝消除了些戒心。
皇帝又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你总是这样……罢了,到里间来陪阿耶下下棋罢。”言罢举步便朝殿里走去。太平应了声是,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忽然间皇帝问她:“是阿娘让你来的?”
太平一怔,下意识道:“是……也不是。”
皇帝摇头失笑,但却未曾多说什么,而是与太平一起慢慢地往里边走。太平一面琢磨着父亲的真正意思,一面陪着他说些笑话来听。皇帝今日的心情似乎是很好,不但同她说了许多平时不会说的话,而且还偶尔提到了一些行宫里的事情。
可以看出来,他这些日子在行宫里过得不甚如意。
其一自然有太宗皇帝的缘故,其二自然是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了。前些天武后言称要扶太子登基,这消息他也有耳闻,但细细想来,却又不大愿意了。再加上太宗又……
他们一路走,一路地说着些闲话。后来大约是太平哄得他开心了,面上的愁云尽皆散了去,连带着语气也微微地有些松快。等转过长廊时,他的心情便又恢复了过来。
再加上太平着实是太了解他了,知道应该如何劝说,才能让父亲心情舒畅。因此到后来,他干脆笑道,索性让太平留在这里陪着他,晚些再回长安成罢。
因为太宗皇帝归来而导致的那一丝阴影,似乎也悄然散去了。
太平知道父亲的心结,因此便故意没有提大明宫里的事情,更没有提长安城的事情,所做的一切仅仅是让父亲感到愉悦且安心罢了。
又过了些天,甚至连太宗陛下也以为,让太平留在这里陪着父亲,是上上之选。
太平在祖父跟前,从来都是不敢造次的。不管祖父是否遮掩过自己的身份。到后来,皇帝很享受这种女儿在其中斡旋的感觉,有些不愿意让太平回长安了。
自然武后原先的提议,也便成了无可无不可。
这种古怪且又平和的关系仅仅维持了两个月的时间,便被长安城的一个消息打破了。
太子,登基。
这件事情本就是众人默认的,因此登基不过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