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算盘不是拿来睡觉的,珠子磕着脸,怪不舒服的。”
“唔。”还用他说!
“夏小姐,东西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我这样子怎么回去呀?!”
“天黑了,没人看见……”他套用她常说的话。
“你不是瞧见了吗!?”七巧窘得不想再看他,就赌气掩着脸,兀自向着墙壁“面壁思过”。
那小姑娘般的动作和语气,不觉令牛青石放松了刻意板起的五官,逸出一抹自然温煦的微笑。
“那么,我先帮你检查帐簿,等你脸上印子消了再回去。”
“别说了啦!”七巧恼得跺了脚,将脸掩得更紧。
那一跺,滑下了衣袖,露出她挂在左手手腕的一圈手炼。
牛青石仔细看去,手炼以深浅不一的红色丝带编结,手工精细,图纹别致,恰似一层又一层叠染上去的云彩,还以同心结扣住一枚铜钱──他只见过镶金饰玉的链子,却没见过拿不起眼的铜钱做成饰物。
“这手炼很特别,是你做来卖的?”
“这条手炼不卖。”七巧的声音闷闷的,藏在手心里。
“夏小姐,你告诉我,打算盘时,五加七该怎么拨珠子?”
“上排珠子打下来是五,七嘛……”突如其来的考问让七巧放下手掌,右手拇指和食指拨弄着,不太确定地道:“进三加十?”
“是进二加十。你这里连着好几天的帐,只要尾数总和是二或三的部分,全错了。”牛青石指着帐本。
“这样你也看得出来?”七巧惊讶极了,是他聪明,还是她太笨?
“以夏小姐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记帐。”他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该怎么办?”
“你还得练习打算盘,打至熟练无误为止。”
“好呀!那就请牛老板你教我,上回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我不记得上回有答应过你,我记得我说,我没空。”牛青石直视着她兴奋期待的神情。
“没空我就找你粮行的帐房先生教。”
“不行。”
“为什么不行?”七巧反驳道:“薛掌柜、颜掌柜都是三、四十年经验的老手,算盘打得忒溜,他们怎么不能教我?”
“我说不行就不行。”牛青石当然知道自家掌柜的本领,但他就是不想看到他们坐在她身边教她打算盘。
明明他们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的爷爷了,他怎地就小心眼了?
只因为……他想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柔白的指头飞舞着,也可以凝视她那做起事来格外明亮动人的认真神情。
七巧仍忙着抗议道:“牛老板,你老是要我听你的话,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干脆不跟你说了,我去找甜甜姐教我。”
“这更不行。这样你不只麻烦了人家,也会耽搁回家的时间。”
“那就你来教我啊!”七巧不容分说,将算盘推到他的面前。
牛青石看了算盘半晌,再抬头看她那张因生气而通红的脸蛋。
曾几何时,柔弱爱哭的小姑娘也变得如此强悍而有定见?
他不怕她凶,也不怕她跟他吵架,而是惊讶她对七姑娘小铺的坚持和热情,看来他能做也想做的,就是──奉陪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