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想边往玄武殿走,在快到的时候,压下翘起的嘴角,整理了一下心绪,对着被擦得发光的大理石上映出的倒影,扯出一个死爹脸的沉重表情,然后肃容进了玄武殿后殿。
刚进去,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忙放轻了脚步。
待看清殿前人影后,他有些惊讶:
“殿下,您怎么坐地上了。”
褪去朝服的温泽衍,身着白衣,舍去了他平时坐着的那个轮椅,静静|坐在殿前门槛上,手中捏着一管玉色长笛,正放在嘴边吹奏,玉青色的长笛衬的他手指格外修长,清辉月光洒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儒雅沉静极了。
傅荧静静看着。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太子长得也挺好看的。
如果忽略他身上那股阴鸷的气质的话。
他又注意到,太子手中拿着的这管长笛,末尾系着的红带颇显陈旧,一看时间就很久了。
见他来,温泽衍并没有回他,仍是自顾吹着长笛。
傅荧便静静垂手立在一旁,等他吩咐。
直到一曲毕,温泽衍才收起长笛,问他:“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殿下。”傅荧神色恭敬地上前回道。
“父皇跟你说了什么?他下旨了吗?”
傅荧跟他说了一下泰和帝的旨意,却见到他说完后,温泽衍本来淡然一片的神色如下暴雨一样沉了下来,还看见他额角青筋有些跳动,脸色阴沉了不少。
他有些忐忑,斟酌着问他:“殿下……要去通知宗人府吗?”
“不急。”
温泽衍沉默着敲了敲地面上的大理石,然后又拿起了那管玉笛。
傅荧便再次静静垂立在一旁。
百无聊赖中,他默默放空视线往殿内看,在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殿中的一碗面,他眨了眨眼,才看清,那是一碗长寿面。
他不由得再次惊讶起来:
“殿下,今天是您的生辰?”
悠扬低沉的笛声嘎然而止,温泽衍静静抬眸看了他片刻,顿了几下,他朝他说道:“你先去旁边候着,等孤唤你。”
“遵命。”傅荧往旁边偏殿走去,远远看了一眼坐在殿前的那个人,分明是病弱苍白、不良于行的人,可总觉得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好似蓄着风暴一样,夹杂着寒冰,凉的他有些心颤。
等他走后,温泽衍仍然继续吹着笛子。
刚刚还低沉悠扬的笛声,却越来越幽深,远方的风从殿外吹来,吹起了他身上的白袍衣摆,殿外是高悬的明月和无尽的长夜,唯独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在这长夜之中好似泛着幽深的光。
似乎吹累了,他又一次放下笛子,屈起手指,看着殿外长夜,眼底沉着无尽的暗流。
身后大殿中,长寿面的面香味越来越淡,唯独手中的玉骨笛触感依旧清晰。
他将笛子拿到面前,伸出手指仔细端详起来,端详片刻后,他又握紧了玉骨笛,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递到他的指腹。
他可以看到上面斑驳的旧纹,还有变淡的面漆,和刚开始第一次拿到手的样子大不相同。
长笛虽旧,记忆却犹新。
是什么时候学会吹笛子的?他记得是在九岁那年,在御花园中,父皇教自己吹的。
在他生辰那天,父皇送他这管笛子做生辰礼,一向政务繁忙的父皇,还亲自上手教他吹,但那时,他年岁尚幼,曲不成调,远不如现在熟稔。
拿起笛子,再次吹了起来。
笛声似乎带着远方的对话声音传到了耳边,他听到幼年的自己问父皇:“父皇,您以后可以经常来这里陪我玩吗?”
那时,父皇对他说:“不可以,你要谨记,你是大棠太子,未来的一国之主,不可沉湎于玩乐,做任何事,都要发乎情、止乎礼,克己复礼、勤勉修学,方为储君之道。”
笛声越来越激昂。
他又想起病榻上,父皇对他说:“在你之前,宸王曾流落民间二十年,在你做太子期间,他被迫和一群土匪日日相处,最终养成了一个好武冲动的性子,做事也不考虑后果,全凭一腔热血,抛洒头颅,这是他的性格……你作为他的兄长,需要去包容和教导他……”
他抬头望着悬在天边的冷月,又想起,那个清冷如雪的人,对自己说:“温泽衍,若你敢伤害陆峥安,我绝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