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持续了五六个小时。
方谕焦虑地在门前走来走去,来回踱步。
走了一会儿,他又靠到墙面上,合着双手闭上眼,缓缓蹲下去,颤着声音念了阿弥陀佛又念了上帝耶稣。他把所有能想到的神仙——不论中西,全都在心里求了一遍。
陈桑嘉坐在旁边的长椅子上,低着脑袋,双手紧握在一起,嘴巴里也一直在不停嘟囔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方谕才发觉,陈桑嘉也在念叨。
他怔了怔,半晌,抬起头来,屏息凝神片刻,听清了。
陈桑嘉也在念经,满嘴的阿弥陀佛。
方谕这才想起,陈桑嘉昨天没有留在医院照看陈舷。她把他交给方谕,自己去了隔壁县的一座高山上,爬了好几个小时,上了山顶的庙,跪了一夜,求来了一块小佛像。
方谕找人开车送她去了,但爬山不能代劳。
他看了看她的膝盖。本就发白老旧的牛仔裤,膝盖那儿又白了一大块。想来是为了表示诚心,昨天跪佛的时候,没有跪蒲团。
方谕心头发震了一瞬。
沉默片刻,他吸了口气,望向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陈舷还在里面生死一线。
方谕攥紧发抖的双手,想起十七岁的时候他陪陈舷去考一级证。那是全国级的比赛,他在观众席上,看见碰到终点线的陈舷从水里钻了出来。
他把泳镜抬到脑门上,在水里飘着,看了眼大屏幕的排名。见着自己名列前茅,就转头望向观众席,扫视了一圈以后,陈舷找到了他,弯着眼睛朝他笑着用力挥手。
方谕心脏一阵钻痛。
不会有事的。
能回去的。
会好的。他攥紧双手,闭上眼睛,后悔像一把从身体里长出来的刀子,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割得剧痛。
会好的。
突然,手术室门上的灯灭了。门打开来,一阵推车轮子响,陈舷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方谕蹭地站了起来,过去一看,陈舷仰面躺在床上,两眼紧闭,口鼻插满管子,正意识不清地昏迷。
护士们把他推走了,陈白元从后头走了出来。方谕跟陈桑嘉一块儿焦急地上前,张嘴就问他:“怎么样?”
“很成功。”
陈白元摘下口罩,脸色冷静,“病灶成功切除了,等全麻的麻药过去就能醒,不用担心。”
方谕松了口气,陈桑嘉也是。她再也绷不住了,嘴巴一瘪就哭了出来,红着眼睛开始抹眼泪。
“这次胃部切除的面积也不小,三天之内不要进食,水也不要喝。”陈白元嘱咐道,“三天后可以吃一些流食,21天后要复查。还是那句话,醒过来也要让他保持好心情,你想想办法。”
陈白元深深地指了方谕一下。
“……知道了。”方谕松了口气,点着头说,“我知道。”
“那就好。”
陈白元再没说别的,转身走了。
跟着他的护士对陈桑嘉说:“术后也得签个字,你是他母亲吗?”
陈桑嘉慌忙抹干净眼泪,点着头说:“我是。”
“你跟我来吧。”护士说。
护士转身离开,陈桑嘉在跟上去前,抓了把方谕的胳膊。
她说:“你先跟粥粥回去,他离不开人。”
方谕忙点头:“您放心。”
陈桑嘉转身也走了。
方谕也赶紧转身追上先前的护士,跟着她们进了电梯里。
陈舷被送回了住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