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真正棘手的是,此事该由谁出面,并以何种理由向赵云甫提出“煅烧辨土”的法子,才能让向来谨慎的他彻底相信,这套方法可靠,又完全中立,绝无半点偏袒。
在这样微妙的局势下,他们比谁都清楚,提出方法的人选至关重要。
这个人必须是赵云甫眼中要彻底超脱于当前各方的党派利益之外,没有任何立场牵绊,这样才能打消他心中的疑虑。
也正因如此,选谁来担此重任,成了他们最需要反复斟酌深思熟虑的关键。
毕竟,这个人不仅要能顺利完成他们的任务,更得保证绝对可靠,绝不会出卖他们,坏了全盘计划。
演示环节,他们已与琅羲达成共识。
近几日,羽涅一直借着夜晚的掩护悄悄行动,将演示的步骤与方法悉数传授给琅羲。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择定一人,向赵云甫“透露”,世间有煅烧辨土之法,能验证一个地方是否遭受过决堤之灾害。
不过在他们暗地选人时,事情却意外地迎来了转机。
被三州匪患搅得心神不宁的赵云甫,连日来只得依靠丹药麻痹自己,缓解无孔不入的压力。
夜晚,他服食过量后,他恍惚间又瞥见了那个令他念念不忘,刻骨铭心的身影。他跌跌撞撞地拨开重重帷幔追至殿外,秋日的夜风灌进衣领,他才惊觉那片幻影不过又是一片虚空,又是一场梦。
一直留意着他动静的冯常侍,见状无声叹了口气,对此已是司空见惯。
他快步跟上,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担忧:“陛下……您是不是,又看见程淑仪了?”自从程氏故去,他时常看见她的影子。
程淑仪,那个在先帝时期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
于赵云甫而言,她是他名分上需敬称的庶母,伦理上他们是庶母与庶子的关系。
但因为他以身份欺压的强取豪夺,他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万丈深渊……他对不起她的,又何止是强迫她委身于他的这一件事。
赵云甫僵在原地,身上着单薄的寝衣。
冯常侍用眼色示意一旁侍立的宫女,宫女心领神会,快步折返殿内,片刻后便捧着一件绣着龙纹的披风回来,悄声取来一件厚实的披风,小心翼翼为他披上。
披风裹在身上,赵云甫盯着殿外被风扯得歪斜的宫灯,身形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刺痛,眉峰瞬间拧起。
他侧过头,嗓音冷硬:“胡说甚么,朕甚么都没看见。”
提及程淑仪,他眼底翻涌着嫌恶:“她一个不知好歹的贱人,当初朕说要许她后位,是她自己拎不清,竟敢转头把我和她的事捅给程家!”
“是她亲手把路走绝,把一切推到不能挽回的地步。”他嗤笑一声,笑声凉薄:“就凭她?也配入朕的梦?”
冯常侍连忙跪倒在地:“是老奴失言,是老奴失言……望陛下受罪……”
赵云甫垂眸扫过地上伏着的冯常侍,眉峰没动:“你跟着朕这么多年,该知道甚么话能说,甚么话不能说。”
他顿了顿,继续道:“朕念在你伺候多年的分上,今日不与你计较。但若再有下次,你应当知道下场。”
冯常侍如蒙大赦般叩首:“老奴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赵云甫没再开口斥责:“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