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澜斟酌词句,缓缓道:“靖王殿下沉稳内敛,深谋远虑;泰王殿下……臣女了解不多,只听说他在江南颇得民心,且与世家交往甚密。”
“你这话说得圆滑。”德妃轻笑,“不过也确是如此。景玄像他母妃,心思细腻,善于蛰伏;景文像他父皇年轻时,锋芒毕露,善于造势。这两人若对上,还真不好说谁输谁赢。”
她重新提笔,继续抄经:“不过如今,泰王刚回京,根基未稳,暂时还掀不起大风浪。倒是太子那边,你需多留意。本宫得到消息,李皇后昨夜召见了太医院的刘太医。”
沈青澜精神一振:“可探听到说了什么?”
“刘太医口风紧,探听不到。”德妃摇头,“但今日一早,皇上醒了片刻,召了太子和几位阁老进去。出来后,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
“娘娘的意思是?”
德妃搁下笔,目光幽深:“皇上怕是留了后手。青澜,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
“娘娘请吩咐。”
“设法接触乾元殿的宫女太监,尤其是近身伺候皇上的。”德妃压低声音,“本宫要知道,皇上醒来时说了什么,见了谁,下了什么旨意。”
沈青澜心头一紧。乾元殿是皇帝寝宫,守卫森严,要接触近身宫人谈何容易?
但看着德妃凝重的神色,她还是躬身道:“臣女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德妃握住她的手,“青澜,本宫知道你为难。但如今已是生死关头,一步错,满盘皆输。你,我,靖王,我们都在一条船上。”
沈青澜感到德妃的手冰凉,微微颤抖。这个在深宫沉浮二十年的女人,此刻终于露出了内心的恐惧。
“娘娘放心,”沈青澜反握住她的手,“青澜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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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刑部大堂继续开审。
这次审的是永和十二年科举案。当年涉案官员除沈文渊已故,其余人或流放或贬谪,如今在朝者只剩张谦一人。而要翻案,就必须证明当年的证据有伪。
“带证人。”郑怀仁道。
上堂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由两名衙役搀扶着才勉强站稳。他一出现,旁听席上便响起低低的惊呼——此人竟是已致仕多年的前礼部侍郎,吴文渊。
“吴大人,”陈明远起身拱手,“劳您老走这一趟。”
吴文渊摆摆手,声音苍老却清晰:“老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在死前说几句真话,也算对得起天地良心。”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张谦,眼中满是痛惜:“永和十二年,老朽任礼部侍郎,主管科举。放榜前夜,张谦来找老朽,说接到密报,有人泄题。老朽当时便问,证据何在?他说,证据确凿,是主考官沈文渊受贿泄题。”
堂上一片寂静,只余吴文渊苍老的声音回荡。
“老朽要求查看证据,张谦却推说事关重大,需先禀报皇上。第二日,皇上便下令彻查。后来那些作为证据的信件,老朽看过,笔迹确是沈文渊的,但……”吴文渊顿了顿,“但老朽与沈文渊共事多年,深知他的为人。他清正廉洁,刚直不阿,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老朽当时便提出异议,可张谦却说,人证物证俱在,不容狡辩。”
张谦猛地抬头:“吴大人!当年是你我一同查案,证据也是你我共同勘验!如今怎能全推到我一人身上?”
“共同勘验?”吴文渊苦笑,“张谦,那些信件,你可曾让我仔细比对?可曾让我询问笔迹鉴定之人?你只说证据确凿,催着老朽签字画押。老朽年老糊涂,又惧于皇命,便……便从了。”
他老泪纵横:“这是老朽一生之耻。沈文渊含冤而逝,沈家满门零落,老朽这些年,夜夜难安啊!”
堂上堂下,一片唏嘘。
萧景玄握紧了拳。这些内情,他早已查到,但亲耳听吴文渊说出,仍是心头激荡。他看向沈青澜空着的座位——她今日未来旁听,应是德妃有所安排。也好,这些污浊之事,不听也罢。
“吴大人,”郑怀仁沉声道,“你说笔迹鉴定有问题,可有依据?”
吴文渊抹去眼泪:“有。当年鉴定笔迹的,是翰林院侍诏周子清。此人三年前已病故,但他的儿子周明,如今在国子监任博士。周子临终前,曾将真相告知其子。”
“传周明!”
周明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上堂后跪得笔直:“学生周明,叩见各位大人。先父临终前,确曾告知学生一桩秘密。永和十二年,他曾受张侍郎所托,鉴定一批信件笔迹。那些信件,初看确是沈太傅笔迹,但细察之下,发现有模仿痕迹。尤其是一些习惯性的连笔、收锋,与沈太傅真迹有细微差别。”
“你可有证据?”陈明远问。
周明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先父留下的笔记,其中详细记录了当年鉴定的过程,并附有真迹与伪迹的比对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