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经书像堆起的山,油灯摇动,将未干的墨迹照得发亮,也把坐在灯下的两人照得格外生动。风卷过经幡的位置,发出轻轻的颤音。
“黄灿喜”坐在男人面前。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隔着千年传向未来的自己。
她说:“张良,将我按照那方法做成神吧。我想帮自己一把。”
“刘彻命人编神籍,造神。”
“但那只是开端。人的欲望满足不了,就会不断造神、弃神、找神,最终灭神。”
她像是在说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语气凉丝丝的,却没有恶意。
“千百年后,等你死了,黄灿喜会替你收拾遗物。”
张良似乎被逗笑了,嘴角微微一弯。
“我的遗物只有一本书。”
“那你可别忘了。”
就在这时,一只蚂蚁爬上了旁边的甜糕。张良伸手,本想按下去,却在指尖触到空气的瞬间忽然停住。
他的手指只轻轻一弹。
小小的蚂蚁竟抱着一小块比自身更沉重的甜糕,跌跌撞撞冲向亭外的河水。
河水湍急,它轻得像一粒尘,却不肯松手。
水花一轮轮拍下来,那小东西随波起伏,挣扎、坚持,最终被浪砸落,携着那块甜糕沉入水中。
“黄灿喜”望着他的侧脸,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张良这才回过头来。
那张脸皮肤冰凉,骨意却温柔,在月光下生出一种穿透时间的熟悉。
“看虫子沈河。”
画外的黄灿喜身心仿佛通了电般发麻,脑海被塞得满满当当。她握着的那根脐带猛然一紧,像被某种力量拽回深渊,下一瞬,她重新坠入那片海域。
火舌划过她的皮肤,留下刺痛的炙痕。黑色的海浪偕着火焰翻卷,将天地一同熔成赤红。
无数沸腾的黑水从天际倾落,带着火点如灼雨般砸下,其中一滴击在她的脚边,余温把她的皮肤烧出焦黑的孔洞,“滋滋作响”、升起一缕细烟。
她环顾四周。
这个不断崩毁、又不断从灰烬里重生的域界,终于在此刻显露终章。每一次火海的翻涌,空气都散出腐朽与重塑交叠的气味。
海的尽头,山脉轰然隆起。
那如巍峨巨峰般的婴儿忽然睁开眼,目光直勾勾落在她的脸上。
没有思考,没有迟疑,像被骨髓深处的本能骤然牵动,它撑起身体,从地脉中拔出自身。
它所拔出的地方,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黑水奔流,疯狂地涌向那凹陷之地,以水为界,将两个世界缝接在一起。
巨婴的眼里只剩下她。
它攀爬、靠近、挣扎着向她的方向爬行。
似乎嫌弃速度不够,它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朝她奔跑而去,眉眼笑得皱成一团,像年画中的娃娃,在找着母亲讨乳,它一边笑,一边张口发出破碎的音节,“iu—ie、a”。
跌跌撞撞,含糊湿黏又逐渐清晰,“a、、a、aa——”
“妈妈!”
“妈妈你deng等我,妈妈、我hao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