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林海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黑牙阴笑的臉、那罐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液体,以及托马斯沉默却坚实的背影。
第二天清晨,底舱门照常打开,但分发早餐时,出现了变故。
负责分食物的海盗,在给林海舀那勺灰褐色糊状物时,手腕“不经意”地一抖,大半勺糊状物泼洒在了栅栏外的过道上。
“哎呀,手滑了。”那海盗毫无诚意地道歉,脸上却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就这么点,爱要不要。”
林海看着木槽里只剩下浅浅一层、几乎不够一口的食物,又看了看地上那摊污秽。这是明目张胆的刁难和克扣,无疑是黑牙的指使,是昨天冲突的后续。
周围几个囚犯看了过来,眼神复杂,有同情,有麻木,也有事不关己的躲闪。没人敢说什么。
林海沉默地端起木槽,将里面那点可怜的食物刮进嘴里。粗糙的颗粒刮过喉咙,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饥饿感并没有缓解,反而更清晰地灼烧着胃壁。
上午的工作是清洗上层甲板的一部分。林海被分到靠近船尾的区域,这里风浪溅起的水花更多,甲板更湿滑,工作也更吃力。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看起来同样不受待见的杂役。监工的海盗有意无意地总是挑林海的毛病,斥责他动作慢,擦得不干净。
林海一言不发,只是更用力地擦洗。他知道,任何辩驳或反抗,都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他必须忍耐,必须保持低调,至少在找到更稳妥的立足点之前。
然而,黑牙的陷阱并未止步于此。
接近中午时分,太阳艰难地从云隙中透出些许惨白的光芒。林海正埋头擦拭着一处缆桩,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叫骂声由远及近。
“就是他!抓住他!”一个海盗指着林海,对身后跟来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同伙喊道。
林海直起身,心中警兆顿生。只见为首的那个海盗,正是昨晚跟在黑牙身边的那个眼线。他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麻布小包,脸上带着愤怒和“抓到现行”的得意。
“东方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眼线冲到林海面前,唾沫几乎喷到他脸上,“竟敢偷船上的东西!”他哗啦一下抖开麻布包,里面掉出几样东西:一小块风干肉、几枚锈迹斑斑的铜币、还有一个……黄铜的、带有精密刻度的短圆筒状物体。
林海瞳孔骤缩。那是六分仪的一部分,或者至少是类似的高精度航海仪器部件!这东西绝不可能出现在底舱,更不可能是他偷的!
“我没偷过这些东西!”林海立刻否认,声音因愤怒和紧张而有些发颤,“我根本没见过!”
第七章黑牙的陷阱
“没见过?那它们怎么会在你睡觉的草垫子下面被翻出来?”眼线厉声质问,同时将那黄铜部件举高,转向周围闻声聚拢过来的海盗和水手们,“看看!看看这是什么!艾莉西亚女士舱室里丢失的导航仪零件!价值连城!竟敢被这个卑贱的货物偷藏起来!说不定就是想找机会卖给别的船,或者搞破坏!”
栽赃!赤裸裸的栽赃!林海瞬间明白了。黑牙昨晚的威胁“偷东西”,根本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早有预谋!这陷阱如此拙劣,却又如此致命。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底层“货物”的辩白,尤其是赃物“确凿”地从他铺位下被“搜出”。
“我没有!”林海提高了声音,他知道此刻软弱就是认罪,“这是陷害!我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更不知道怎么用它!”
“还敢狡辩!”眼线狞笑着,“人赃并获!按船规,偷盗贵重物品,尤其是航行用具,该当何罪?”
周围的海盗们开始鼓噪起来,看向林海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偷盗,尤其是偷可能影响航行安全的东西,在海盗船上是大忌。
“吊起来!鞭刑!”
“扔下海!”
“先搜他的身!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赃物!”
几个海盗不由分说,上前粗暴地扭住林海的胳膊,开始搜身。林海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他们撕扯他的衣服,很快,从他夹克内衬一个隐蔽的缝隙里(他自己都没发现那里被动了手脚),又“搜出”了一小卷用油布包裹的细羊皮纸。
眼线抢过羊皮纸,展开一看,更是发出夸张的惊呼:“海图!残缺的西班牙海图!这也是艾莉西亚女士舱室里的东西!你这个该死的窃贼!间谍!”
周围的鼓噪达到了顶点。连原本一些持观望态度的水手,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偷药偷食物或许还能容忍,偷导航仪器和海图,这几乎等同于威胁全船人的性命。
林海的心沉到了谷底。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黑牙的陷阱一环扣一环,如此周密狠毒。他现在百口莫辩。
“吵什么!”一个威严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人群分开,血锚亨特船长在两名亲信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过来。他脸色阴沉,扫了一眼被扭住的林海,又看了看眼线手里的黄铜部件和羊皮纸。
“怎么回事?”亨特冷冷地问。
眼线立刻上前,添油加醋地把“抓贼”过程说了一遍,尤其强调赃物是从林海铺位和身上“当场搜出”,而且都是至关重要的航行物品。
亨特听完,目光如同冰锥,刺向林海:“你有什么话说?”
林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船长,我没有偷任何东西。这些东西我从未见过,也不知道它们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地方。这是有人栽赃陷害!”他目光直视亨特,尽管心中恐惧,但眼神努力保持清澈和坚定,“我懂一点观星和航海知识,如果我想破坏航行,或者偷窃海图,绝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方式,把东西藏在自己随时可能被搜查的铺位下。请船长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