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亦玫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低下头,盯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盖了眸中的情绪。伪装被轻轻戳破,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也看到他们了,是吧?”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苏更生轻轻应了一声,“许红豆确实……很出众。”她斟酌着用词,“和苏哲站在一起,看起来……很和谐。”
“和谐”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精准地扎在了黄亦玫心上。是啊,和谐,登对,天作之合……所有形容“正确”关系的词汇都可以用在他们身上。而她黄亦玫,曾经是那个“不和谐”的音符。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试图用轻松的口吻说:“是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挺好的。”可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痛楚,却没有逃过苏更生的眼睛。
“亦玫,”苏更生伸出手,轻轻覆在黄亦玫放在膝盖的手背上,温暖的触感传来,“在我这儿,不用强颜欢笑。”
这一句温和的、充满理解的话语,瞬间击溃了黄亦玫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她一直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鼻子一酸,眼眶迅速泛红。她飞快地别过脸去,不想让苏更生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我没事……苏苏,真的。”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就是……就是觉得有点……荒谬。”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准确的词。
“荒谬?”苏更生轻声重复,引导她说下去。
“嗯。”黄亦玫转回头,眼圈红红的,但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你知道吗?那个许红豆……她……她某些角度,某些神态……有点像……”她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有点像以前的我。”
她终于把憋在心里好几天的、最让她感到刺痛和荒谬的感受说了出来。
“你说……苏哲他是什么意思?”她的语气里带着困惑,受伤,还有一丝愤怒,“找一个……我的‘高配版’?‘优化版’?他是觉得遗憾,所以找个替代品?还是觉得当年的我不够好,所以现在要找一个家世更好、能力更强、更符合他母亲期望的……来完成他的人生拼图?”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了好几天,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苏更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给予她无声的支持。等她稍微平静一些,苏更生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充满智慧:
“亦玫,首先,你要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低配版’。你是独一无二的黄亦玫。你有的灵气,你的执着,你的敢爱敢恨,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她语气坚定,“许红豆是许红豆,她有她的轨迹和魅力,但绝不意味着你比她差。”
她看着黄亦玫的眼睛,继续说:“至于苏哲……我们或许无法完全猜透他内心的想法。男人,尤其是像苏哲那样习惯掌控一切的男人,他们的情感逻辑有时候很复杂,有时候又很简单。也许,许红豆的出现,恰好符合了他现阶段对生活、对事业、对伴侣的所有‘需求’。这未必是针对你,更可能是一种……属于他个人的路径选择。”
“可是……”黄亦玫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苏更生温和地打断她,“亦玫,重要的是你怎么想,你怎么看待你自己,以及你未来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不需要活在苏哲的选择里,更不需要用他的标准来评判自己的价值。”
她指了指这间充满黄亦玫个人印记的公司,指了指工作台上那个正在成型的新展览模型:“你看,这才是你的世界,你的王国。你在这里创造的每一份价值,都是实实在在的,属于你黄亦玫的。爱情很重要,但它不应该是定义你全部价值的唯一尺度。”
苏更生的话语,像一阵清风,吹散了黄亦玫心中部分迷雾。是啊,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苏哲和另一个女人的影子里?她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选择来惩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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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黄亦玫喃喃道,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和坚定,“只是突然看到,心里有点……堵得慌。”
“正常。”苏更生拍拍她的手,“任谁看到前任找了个和自己有点像的新欢,心里都不会好受。允许自己难过一会儿,但别太久。”
她拿起一块曲奇,塞到黄亦玫手里:“吃点东西,补充能量。然后,把精力放回你的展览上。等你这个‘边缘叙事与非主流美学’的展览一炮而红,让所有人都看到你黄亦玫的才华和眼光的时候,你会发现,今天这点纠结,根本不算什么。”
黄亦玫接过曲奇,咬了一口,香甜酥脆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仿佛也带来了一丝甜意和力量。她看着苏更生,由衷地说:“苏苏,谢谢你。”
谢谢你的曲奇和咖啡,谢谢你的陪伴,更谢谢你这番醍醐灌顶的话。
苏更生笑了:“谢什么,我是你老板兼闺蜜,看你状态不好,来给你充充电,是分内之事。”
阳光渐渐变得柔和,工作室里的气氛也从之前的沉闷压抑,变得轻松温暖起来。黄亦玫心中的那块巨石,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被苏更生温柔而有力地撬动了一角。她知道,彻底搬开它需要时间,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而前路,属于她黄亦玫自己的、闪耀着独立光芒的前路,依然漫长而值得期待。
苏更生离开黄亦玫公司后,心中仍有些许牵挂。她了解黄亦玫的倔强,也明白那种被触及旧日伤疤的痛楚,并非几句开导就能立刻消散。于是,在返回自己住所的路上,她斟酌着给黄振华发去了一条信息,没有过多细节,只是简单提及:“振华,有空多回家看看玫玫,她这几天情绪可能有些低落,工作上遇到些烦心事,需要家人陪陪。”
黄振华收到信息时,正在建筑设计院的工位上修改图纸。他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如果不是真的难受,绝不会轻易将情绪外露,更别说让苏更生特意发信息来提醒。他立刻联想到前几天父母在电话里似乎也提到,玫瑰回来吃饭时有些心不在焉,胃口也不大好。
一种保护妹妹的本能让他坐不住了。他迅速保存好文件,跟同事打了声招呼,便提前离开了办公室。路上,他特意绕到黄亦玫最喜欢的那家老字号点心铺,买了几样她从小爱吃的核桃酪和豌豆黄。
当他提着点心,用钥匙打开水木园家属楼那扇熟悉的家门时,正值傍晚。厨房里传来母亲吴月江炖汤的咕嘟声和熟悉的饭菜香,父亲黄剑知正戴着老花镜在客厅看报纸,而黄亦玫,则抱着膝盖蜷在沙发角落里,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放空地盯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自然纪录片,却显然什么也没看进去。
“振华?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吴月江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