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需要成为任何人,也不需要活在任何人的阴影里,哪怕是那个看似完美的“优化版”。苏哲选择许红豆,那是他的路,他的“最优解”。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黄亦玫的路就是错的,她的价值就需要被否定。
那段与苏哲的过往,是真挚的,是炽热的,是她青春里不可复制的篇章。它塑造了的一部分现在的她,无论是好的,还是痛的。但它已经结束了。
许红豆的出现,像一把钥匙,意外地打开了那个被她紧紧锁上的记忆盒子,让她重新检视了past,也迫使她更清晰地定义了presentandfuture。
她不会去怨恨,那太耗费精力。她也不会去比较,那毫无意义。她更不会允许自己沉溺在自怜自伤的情绪里。
她要做的是,把今天这场意外相遇带来的所有刺痛、荒谬、不甘和迷茫,统统吸纳,转化为滋养自己前行的养分。她要更加努力地策划好手上的展览,更加坚定地走自己的路,活得更加精彩,更加光芒万丈。
她要让所有人,包括苏哲,也包括那个像镜子一样的许红豆,最终看到的,是一个独一无二、无法被归类、更无法被“优化”的黄亦玫。
夜深了。黄亦玫终于感到一丝疲惫。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关掉灯。
黑暗中,苏哲和许红豆并肩而立的身影再次浮现,但这一次,那画面不再具有最初的冲击力。它更像一个被定格的、属于别人的故事场景。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再见,苏哲。
再见,那段青春。
你好,未来那个更好的、只属于黄亦玫的自己。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而室内,一颗经历过波澜的心,在迷茫与刺痛之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沉静而坚定的节奏。涟漪终将平息,湖面会重归平静,甚至,因为经历过风雨,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广阔。
方协文的地下室,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黄亦玫发来的消息,约他晚上一起吃饭。方协文看着那条消息,心里先是涌起一阵暖意,随即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覆盖——一种混合着欣喜、窘迫和隐隐担忧的情绪。
欣喜于她的邀约,窘迫于自己囊中羞涩——他知道黄亦玫习惯去的那几家餐厅,哪怕是最普通的一顿,也足以让他肉疼好几天。而担忧……则源于他这些天来,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黄亦玫身上的某种变化。
他回想起上次见面。他好不容易请她去看了一场打折的夜场电影,散场后,两人在初冬的街头漫步。他兴致勃勃地跟她讲他们团队刚刚攻克的一个技术难点,虽然知道她可能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他还是想和她分享自己世界里为数不多的亮色。然而,黄亦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嗯”、“啊”地应着,目光却常常飘向远处闪烁的霓虹,或者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当他讲到兴奋处,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牵她时,她却像是受了一惊,猛地缩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勉强笑了笑,主动挽住了他的手臂,但那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补偿意味,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
还有一次,他带她去吃他发现的、一家巷子深处物美价廉的麻辣烫。那是他能力范围内,能带她去的最有“烟火气”的地方。黄亦玫穿着明显与油腻小店格格不入的、质感良好的羊绒大衣,却丝毫没有嫌弃,反而吃得很香,还笑着说找到了学生时代的感觉。可吃着吃着,她会突然停下来,眼神放空,拿着筷子的手悬在半空,直到他轻声呼唤,她才恍然回神,掩饰般地捞起一筷子青菜,说“有点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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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细微的异常,像程序运行中弹出的、看似无关紧要却持续存在的警告日志,让方协文无法忽视。他不是那种擅长察言观色、能精准解读女人心的男人,但他对黄亦玫的在意,让他变得格外敏感。他能感觉到,她笑容背后的勉强,她倾听时的游离,她身上那种仿佛被一层无形薄雾笼罩着的、淡淡的疏离和疲惫。
这不对劲。绝不是她轻描淡写说的“没睡好”或者“工作压力大”那么简单。
晚上,他们最终去了一家相对平价的家常菜馆。是方协文坚持的,他不想每次都让黄亦玫迁就他的经济状况,也不想让她付钱——这让他那在困境中愈发脆弱的自尊心难以承受。
饭桌上,黄亦玫依旧努力表现得正常。她询问他公司的情况,语气关切。方协文不想让她担心,只拣了些无关痛痒的进展说了,将那些焦头烂额的困境默默咽下。他也试着聊些轻松的话题,比如网上看到的趣闻,或者共同朋友的近况。
但对话总是像断了线的珠子,难以连贯。常常是他说完一段,黄亦玫停顿几秒,才仿佛从某个遥远的思绪中被拉回,仓促地回应一句,然后气氛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她拿着筷子的手,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陶瓷碗边缘,眼神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里面积蓄着方协文看不懂的情绪。
终于,在黄亦玫又一次对着面前那盘西红柿炒蛋出神,连他夹给她的菜都忘了吃的时候,方协文放下了筷子。他看着她,声音因为紧张和担忧而显得有些干涩:
“亦玫,”他唤她,语气小心翼翼,“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黄亦玫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用笑容掩盖过去:“没有啊,怎么这么问?”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低头喝着,回避着他的目光。
“我感觉你……好像心里有事。”方协文没有放弃,他努力组织着语言,不想让她觉得被冒犯,“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或者,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可以跟我说说的,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多一个人分担,总好过一个人憋着。”
他的话语真诚,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恳切。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优渥的物质生活,甚至连接下来能不能继续维持这家常菜馆的约会都要精打细算,但他希望能给她精神上的支持和陪伴。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黄亦玫握着勺子的手指收紧了一下。她看着方协文——这个住在地下室、为公司生存发愁、却在此刻用如此真诚而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人。他眼里的红血丝,他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她都看在眼里。他自己的世界已经一团乱麻,却还在努力地想为她撑起一小片晴朗的天空。
这一刻,她几乎要崩溃了。那些关于苏哲、关于许红豆、关于自我否定的尖锐情绪,像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房。她多么想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可以倾诉的对象,可以将这些天的委屈、困惑和痛苦全部倒出来。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那个秘密几乎要冲破堤坝。
然而,她的目光掠过方协文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领口,掠过他因为熬夜而显得憔悴的面容,再想到自己此刻内心那些纠缠不清的、关于另一个“成功”男人和他“完美”新欢的复杂心绪……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愧疚、自卑和自我保护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因为前男友(一个他可能永远无法企及的男人)而心神不宁?告诉他我在为自己的价值和人生道路感到迷茫和痛苦?在他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而挣扎的时候,她的这些“精神层面的困扰”,听起来是何等的矫情和不合时宜?这会不会让他觉得,她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会不会让他那本就敏感的自尊心,受到更深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