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牛奶递给她,自己则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亲近又不至于让她感到压迫。
两人静静地喝着牛奶,看着窗外的夜景。空气中流淌着一种舒适的沉默,无需刻意寻找话题。
“有时候觉得,”黄亦玫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这份宁静,“我们就像这两杯牛奶,白天被各种事情摇晃、搅拌,甚至可能被加热、被冷却,但到了晚上,最终沉淀下来,想要的,不过是这么一点点简单的温暖和安宁。”
苏哲看着她被牛奶热气熏得有些朦胧的侧脸,心中一动。他很少听她用这样带着诗意的、近乎感性的语言说话。
“你说得对。”他低声回应,“越是复杂高压的环境,越是需要这样能让自己彻底‘沉淀’下来的时刻和……人。”
“人”字他咬得很轻,却重重地落在了黄亦玫的心上。
她转过头,看向他:“苏哲,你……后悔过回国吗?放弃华尔街那种……看起来更‘金光大道’的生涯?”
苏哲没有立刻回答,他晃动着杯中的牛奶,看着乳白色的液体沿着杯壁滑落。“如果说完全没有过动摇,那是假的。”他坦诚地说,“尤其是在遇到阻力,或者看到昔日的同事又在某个重大项目上崭露头角的时候。那种熟悉的、被认可、站在聚光灯下的感觉,确实很有诱惑力。”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遥远的夜空:“但是,‘后悔’谈不上。回来的决定,是我在充分意识到两种生活、两种价值体系的差异后做出的选择。华尔街是资本的巅峰战场,规则清晰,赢家通吃,很刺激,也很……冰冷。它衡量成功的标准非常单一。而这里,”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更复杂,更混沌,但也更有‘人’的味道,有更多的可能性。我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塑造哲略资本,可以去尝试连接东西方的资本与文化,可以……离一些更真实、更温暖的东西更近一点。”
他所说的“更真实、更温暖的东西”,目光却落在了黄亦玫身上。
黄亦玫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低下头,小口喝着牛奶,掩饰内心的波动。
“而且,”苏哲忽然轻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在华尔街,我可能永远只是‘陈月琴的儿子’或者某个庞大机器里的一个高级零件。但在这里,我是苏哲,是哲略资本的创始人,是……可以被你黄亦玫邀请去看法式澄清汤菌菇和意大利面炸酱面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比喻让黄亦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那看来,我的策展工作还是很有意义的,至少为苏总提供了观察生活的独特样本。”她调侃道。
“样本?”苏哲挑眉,故意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黄策展人,你现在可是我最重要的‘独家收藏’,非卖品,也不外借的那种。”
他的气息带着牛奶的温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拂过她的耳畔。黄亦玫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下意识地想往后躲,身体却像被定住一般。
看着她少有的、带着羞赧和无措的模样,苏哲眼底的笑意更深,却也没有再逼近,只是重新坐直了身体,给了她喘息的空间。他知道,有些界限,需要耐心和尊重。
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黄亦玫问道:“能跟我说说……你小时候在美国的事情吗?除了学习、运动,还有……那些短暂的恋爱之外的事情。”她刻意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最后一点。
苏哲靠在沙发背上,陷入了回忆。窗外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很单调。”他缓缓说道,“庄园很大,很漂亮,但也很空。母亲很忙,她给我请了最好的老师,安排了最满的日程。除了学业和必要的社交礼仪,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我会花很多时间在家庭图书馆里,看各种乱七八糟的书,不是出于热爱,更像是一种……逃离和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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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黄亦玫却能感受到那份繁华背后的孤寂。
“我养过一条狗,叫凯撒,是条很威风的德牧。那可能是我少年时代最快乐的记忆之一。每天傍晚遛它,在庄园后面的小树林里奔跑,跟它说话……它听不懂,但它会安静地听着。”苏哲的嘴角泛起一丝真实的、带着怀念的柔和笑意,“后来,它老了,病了,母亲觉得照顾起来太麻烦,影响我的学业,就把它送走了。我抗争过,但没用。那之后,我就很少再对什么东西表现出过于强烈的喜爱和依赖了。因为知道,可能随时会失去。”
黄亦玫的心微微抽紧。她想象着那个少年,在偌大的庄园里,唯一的玩伴被送走时的心情。这或许能解释,他后来在感情中那种看似游刃有余、实则保持距离的状态从何而来。不是天性凉薄,而是出于一种过早形成的、对失去的防御机制。
“至于那些……恋爱,”苏哲的语气更加平淡,像在陈述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就像你知道的,很短暂。她们喜欢的大概是‘斯坦福的苏哲’、‘华尔街的苏哲’,或者只是我这张脸和这具皮囊。而我也从未试图让她们去了解皮囊之下那个……可能有些无趣、甚至有些空洞的苏哲。各取所需,好聚好散,符合效率原则。”
他转过头,看向黄亦玫,眼神复杂:“直到遇到你。你不一样,玫瑰。你从一开始,就好像对我那些外在的光环兴趣不大,你更在意的是我看待世界的角度,是我对一幅画、一首诗的理解。你闯入的不是我的生活,而是我那个被层层包裹起来的、连我自己都快要遗忘的内心世界。这让我……既害怕,又忍不住被吸引。”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面对她时的复杂心理。黄亦玫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有心疼,有理解,也有一种被特殊对待的确认感。
“我也……一样。”她轻声回应,目光与他交汇,“和你在一起,我不用扮演那个永远懂事、永远阳光的黄亦玫。我可以展示我的困惑,我的挣扎,我的不完美。你看到的,是去掉所有策展人光环之后,那个真实的、有时也会脆弱的我。”
夜色浓郁,窗外的灯火似乎也变得更加温柔。在这个私密的、放松的空间里,他们不再是叱咤风云的资本精英和独当一面的策展人,只是两个褪去所有外壳,愿意向彼此展露真实伤口和柔软内心的普通人。
苏哲伸出手,这一次,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轻轻覆在了她放在膝盖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所以,玫瑰,”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像在许下一个重要的承诺,“我们都不要再害怕了,好吗?不要再害怕展示真实,不要再害怕依赖,也不要再害怕……可能会有的失去。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开始,这次,慢一点,深一点,稳稳地走下去。”
黄亦玫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看着他眼中不容错辩的真诚和决心,心中最后的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她翻转手心,与他的手指紧紧交握。
“好。”她用力地点点头,眼中泛起微微的水光,但笑容却无比灿烂和坚定,“这次,我们一起。”
简单的五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也承载了她所有的期待。
苏哲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唇边绽放的笑容,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而温热的情绪填满了。他不再克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温柔地拭过她的眼角,然后,缓缓地、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额间的轻触。它带着牛奶的余温,带着夜晚的静谧,带着彼此袒露心声后的确认,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以及对于未来共同的、坚定的期许。温柔,却充满了力量。
黄亦玫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唇瓣的柔软和温热,感受着他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的探索。她回应着,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衬衫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