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籍连忙道:“姑……殿下哪里话,分内之事。”
随后,小炤亦亲自将胡衍与绯月的骨殖分别收敛,装入两个精致的骨灰坛,郑重捧在手中。
“待我安葬爹爹和妹妹,便送你们出城。”
……
青丘北境,有一处幽深的山谷,名唤红枫谷。此地不同于他处,谷中枫树经年不凋,四季皆红,尤其深秋,霜色浸染,层林尽染,绚烂如霞,炽烈如火。
小炤一身素缟,手捧两个并排放置的骨灰坛,一步步走入谷中。
谢籍夙夜等人默默跟随在后,保持一段距离。缱绻长老率领一众狐族核心子弟亦垂首缓行。
谷内静寂,唯有风吹过枫林,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交织的红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地上缓缓流转。
小炤走到山谷最深处,那里有一株尤为古老巨大的枫树,树干需数人合抱,枝桠虬结如龙,舒展如盖,洒下大片浓荫。
树根旁,早已掘好了一个双人合葬的墓穴。
她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手中的骨灰坛。一个属于爹爹胡衍,一个属于娘亲阿商。
原来爹爹似乎早就知晓自己必死,在房中留了一封信给小炤。对自己的身后之事已有妥当安排,那一身大红袍也是特意而穿,与娘亲的大红衣裙原是一套。
如今她明白了,这里便是爹爹与娘亲初见的地方。
那一曲《伤秋引》,那一片如火枫林,那一个名叫阿商的红衣少女粲然一笑,注定了父亲一生的眷恋。
数千年的相隔,数不尽的思念与不得已,如今,终于可以在此了结。
小炤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将两个骨灰坛并排放入墓穴之中。
“爹,娘……”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异常清晰,又带着一丝不颤抖,“这里,是你们初见的地方。现在,我把你们送回来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你俩分开了。你可以一直弹琴给她听,她也可以一直……陪着你,随你们怎么‘胡言乱语’都没有干系……”
说到最后,她声音微哽,眼前仿佛浮现出父亲描绘的那个秋日午后,枫叶如火,少女明媚的笑声在山谷回荡,而那个清冷孤高的少年,第一次手足无措的模样。
她抓起一把混合着落叶的泥土,缓缓撒入墓穴,覆盖在那两个并排的骨灰坛上。泥土簌簌落下,带着草木的清香和秋日的微凉。
缱绻长老带领众狐族子弟,齐齐躬身行礼,默哀送别他们的君上与那位只存在于传说和君上思念中的君后。
谢籍和夙夜也郑重地行了一礼。他们能感受到这其中跨越数千年的深情与遗憾,终于在此刻画上了一个圆满而又令人唏嘘的句点。
小炤亲手将泥土一捧一捧地填平墓穴,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女儿,为父母做着最后的安葬。每一捧土,都像是将一段过往、一份思念轻轻掩埋。
墓冢垒成后,她取来一块早已备好的青玉石碑,立于墓前。碑上没有冗长的铭文,只有寥寥数字:“先考胡衍先妣阿商合葬之墓”,落款是:“女小炤泣立”。
阳光透过红枫的缝隙,恰好落在墓碑上,将那两行字映照得清晰而温暖。
清风拂过,卷起几片艳红的枫叶,打着旋轻轻落在新坟之上,宛如天然的祭奠,又似那红衣少女翩然而至,终于与她的衍郎重逢。
小炤站在墓前,久久不语。
素白的衣袂在秋风中微微飘动,与她身后漫山遍野炽烈的红形成鲜明对比。她脸上泪痕已干,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平静。
数千年的等待与分离,于此终结。所有的爱恨嗔痴,都化作了这红枫谷中的一抔黄土,一缕清风,以及那永不褪色的如火枫红。
他们终于可以在这片定情的山谷中,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小炤最后从怀中取出一对玉环——那对爹娘定情的信物,悬挂在枫树上,便转身离开。
走得几步,便听闻玉环随风叮咚作响,像是胡衍和阿商在满心欢喜窃窃私语。
离开红枫谷,小炤并未停歇,她手捧另一个装着绯月骨灰的坛子,在缱绻长老的引领下,来到了青丘狐族世代安息的墓园。
此处与红枫谷的炽烈绚烂不同,气氛更为庄严肃穆。古木参天,松柏长青,一座座墓碑静静矗立,记录着狐族悠长的岁月。
缱绻长老在一处干净整洁的墓穴前停下脚步。墓穴旁,是一座稍显古旧的坟墓,墓碑上刻着“胡氏阿沅之墓”。
小炤走到墓穴前,缓缓跪下,将绯月的骨灰坛轻轻放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