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事啊。”王妃轻声道,“先前张师傅不是还和王爷商量着,要把柏灵招入麾下吗?如今父皇既让她在我们府中讲学,那我们就把握机会,让这位柏司药看一看我们的诚意。”
“可……可这万一又是父皇的什么考验呢?”恭王压低了声音,他的脸上浮出些微的忧虑,“今日父皇可是亲自焚了她的书稿啊。”
这个猜测一出,更多的线索就一条一条地浮上了恭王的心头。
“你不知道,今晚我们回来的时候,正巧解了戒严,街上有许多百姓。”恭王说着,便握住了妻子的手,甄氏感到他五指冰凉——足见这忧虑的分量。
他接着道,“柏灵骑马跟在我的马车后面,我从出宫开始就一直听到两侧有人在喊‘柏司药’‘柏司药’的,好像一下子全城的百姓都认识她了。”
恭亲王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不是眼红什么,她能想出那样的妙计,翻手之间抓出贼人又救下那么多人的性命,的确是难能可贵之才,只是……”
“只是什么?”甄氏温声问道,“王爷别急,慢慢讲啊。”
“君平,我怕呀……”恭王的双眉微微颤抖,“我是真的怕呀……父皇最喜欢玩这种把戏了,前一刻把人捧到高处,高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后一刻就把人狠狠打落,不仅打落,还要株连……”
恭王抬眸望向妻子,“你说,父皇把柏灵送进我们府里,会不会也是要试探我们?”
“试探……什么呢?”王妃问道。
恭王的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
究竟有什么可试探的……他也不知道。
可是他从来都是搞不清楚的。
他自幼时以来,都只能凭愚钝与坦诚从父亲那里得到一声叹息,还有无可奈何的宽恕。
他诚惶诚恐地把自己活成书册里的古仁人,唯恐哪里出了纰漏,在不经意间惹来父亲的勃然大怒。
直到后来遇见王妃,遇见孙北吉,遇见张守中……他才渐渐从这些人的分析里,慢慢明白了一些父亲的心思。
可直面那龙椅上的君父,于他仍是一件令人心惊胆寒的大事。
“王爷。”甄氏的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了恭王冰冷的手指上,“臣妾斗胆,要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了。”
恭王抬起头,眼中怀起期待——他就是为这话来的。
他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君平总是能扼住重点,解开他的疑惑,安抚他的恐惧。
“臣妾听说,最近张神仙直接搬进玄修殿了,是不是?”甄氏轻声道。
恭王点了点头,“说是,父皇的修炼到了紧要关头,所以……”
“王爷今日见父皇,觉得他气色如何呢?”
“感觉脸色红了些,但气色看起来却更差了,”恭王微微颦眉,“我听黄崇德说,最近入夏,父皇身上的疹子也是越起越严重,还——”
甄氏轻轻按了一下恭王的手背,低声道,“那王爷觉得,父皇待世子如何?”
恭王微微垂下了眼眸。
父皇待陈翊琮……其情意之深厚,用心之诚挚,实在是有目共睹。
在恭王的印象中,大周上下,敢直接向建熙帝辩驳甚至争吵、且还能圣眷隆渥的,大概就只有陈翊琮一个了。
恭王至今还记得,大概是在陈翊琮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建熙帝趁着春日来恭王府共叙天伦。
可当时,他实在是太紧张,接连说错了好几句话,以至触怒龙颜,当即被建熙帝数落不孝、骂得一无是处。
那时他脑中只觉得一切都完了,可一旁被大伴抱在怀里的世子忽然口出惊人之语——“父慈子孝,父慈才能子孝,皇爷爷你对父王太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