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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第2页)

于是,他又领着黄瀚浩下乡了。在乡下,钱启富充分发挥自己“掌眼”的能力,和黄瀚浩配合得非常默契。每收到一件东西黄瀚浩都交给钱启富看,特别是玉器,由钱启富做鉴定,然后黄瀚浩来定价。钱启富毕竟多年没有干这一行了,也不知道海外的古玩行情,他悄悄注意着黄瀚浩的定价,准备着一旦黄先生离开,自己独自收货。

分手时,黄先生又给了他一笔佣金。

这次给的都是人民币,回到家里钱启富就交给了朱银娣。

这段时间朱银娣心情可好了,她忙得不亦乐乎,先要把那些外汇券换成人民币。这玩艺儿只有外国人和华侨、港澳同胞才能用,抓着一大把外汇券,中看不中吃,朱银娣和钱启富都着急。后来钱启富告诉朱银娣有专门的人在炒外汇券,这些人就聚在宾馆门口,看到外国人特别是华侨,就上来问。朱银娣就拿着外汇券到宾馆门口去找这些人,先是五十一百地换,后来,就把所有的外汇券都换成了人民币,现在这笔钱已经有一万多块了,放在哪儿都是一堆。

朱银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虽然知道是丈夫钱启富挣来的,但不知道这笔钱是不是合法,就不敢存银行。不存银行放哪儿呢?她买了好几个瓦罐,把钱塞在里面,把床下一块地板撬起来,把罐子放在地板下面藏着。

那时,一万块钱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相当大的一笔钱。那些日子朱银娣六神无主的,干什么都不踏实,有一种飘起来的感觉。“万元户”是社会公认富起来的人,她们家突然有了这么多钱,变成了“万元户”,朱银娣老是在心里问自己:我富起来了吗?

真的富了,钱家反而不摆富了。原先喜欢在厅堂里吃肉的钱家,也像张家一样关门吃饭了。这笔钱,让早先倒头就睡的朱银娣得了一种“病”,每晚如果不将所有的钱数一遍,就睡不着觉。

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小儿子也考取了大学,在合肥读书。家里一下空了起来,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后,朱银娣都会插上房门,爬到床底下,撬开地板,把几个装着钱的罐子一一抱到床上,把昨晚已经数过的钱再数一遍。有些钞票是从银行里拿出来的,一沓一沓捆好用纸条封着,朱银娣还是要蘸着口水,一五一十地再数一遍。

朱银娣一进入点钱状态,就如同进入无人之境,旁边打雷恐怕都不会惊动她,让钱启富看着都有点害怕。

钱启富也有一个毛病。解放前,他跟着父亲下乡收货,都是现金交易,现金就放在背褡子里,白天不离身,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放在枕头下面。要是放错了地方,他就睡不着觉。后来又养成每晚睡觉,不管有没有钱,都要把钱包放在枕头下的习惯。有一次,跟着黄先生到乡下去收货,晚上住在县招待所。白天走了那么多山路,人已经很累了,可钱启富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半夜才想起,他的钱包放在裤子口袋里,他马上爬起来,把钱包放到枕头下面以后,才睡踏实了。

朱银娣的“病”直到认识了一位福建做服装生意的商人后,才好一些。这位商人来商场推销一种毛线织的大衣,很新颖,受年轻姑娘们欢迎。朱银娣有本钱了,就想留职停薪,自己开一间服装店,专门经销这种样式新颖的毛线大衣。

朱银娣离职了,租了店面,开了一间服装店。虽然赚头不大,但还是有钱赚的。做生意每天有钱进,心境就好。

开了服装店以后,朱银娣每天都要点营业款,或缴银行,或付给供货商,或临时带回家,还要缴纳工商税务房租电费等各种费用,点钱的机会大大增加了。只是从自己手里经过的钱,并不一定就是自己的,点钱的瘾就没有那么大了。虽然只是经营着一家小服装店,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操心的事太多,每天回到家里都疲惫不堪了,渐渐地她就不每天点家里的钱了。

朱银娣的毛病好了,钱启富又“病”了。不看着朱银娣点钱,他又睡不踏实了。几天下来,熬得脸色发青。于是每天晚上换成他来数钱,先是帮着朱银娣把带回来的营业款复一遍数,然后就点罐子里的钱。点完了现金,还要点一遍存折。朱银娣只点钱,不算账,钱启富点完钱后,还要噼里啪啦拨拉一阵算盘珠子,才伸伸懒腰上床睡觉。这时,朱银娣早已鼾声不断了。

钱启富慢慢在点钱中体会了一种满足,一种过瘾的舒坦,这种满足和舒坦跟朱银娣的完全不同。

解放后,钱启富一直在旧货商店里当店员,虽然没有受过太大的冲击,但总是不能直着腰做人。旧社会的古玩店老板,在新社会里,总是低人一等的。虽然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这“五类分子”他都挨不上,但似乎又都靠得很近,好像是后备的“第六类分子”,他不得不低着头做人。

不仅如此,还有不断受穷。

没有过过富日子的人,扛穷的能力比较强,一碗米饭可以过一天,没有米饭一碗玉米糊也可以过一天。哪天没吃的了,靠在墙根晒晒太阳,也可以撑一天。而钱启富是过过富日子的人,山珍海味鱼翅燕窝都吃过,现在却是:“吃一次鱼,都要把鱼刺嘬半天”,这种生活,让他对钱有着刻骨铭心的体验,其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老婆朱银娣说:“钱,决定着让你直着腰做人,还是弯着腰做鬼。”

如今,他手上又有了一沓沓钱,成千上万的,他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钱启富对钱的多少,有一种形象的体会:当他手上有了一千元,他感到自己像是旧货商店的主任;有了五千元时,他就像是主管单位百货公司的总经理了;当有了整整一沓一万元的人民币时,他觉得自己就是商业局长了。

钱启富每天就是这样体验着金钱的美妙感觉。过了六十岁以后,他已经基本没有性生活了,如今有了点钱,又唤醒了他的性需求,经常在点完钱以后,意犹未尽地找朱银娣的麻烦,他对朱银娣说:“钱,真是个好东西。跟你结婚一辈子,我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高潮。”弄得朱银娣哭笑不得,骂他老不正经。

朱银娣却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又不好不答应他,她害怕钱启富到外面乱搞,听说现在暗娼又复活了。钱启富对朱银娣说:“不用担心,我年轻的时候吃得好,身体底子好。解放前有钱人家的老爷七八十岁还能生儿子呢!”

朱银娣有了钱,监视对面张家垃圾桶的嗜好却没有变,每天早出晚归的时候,她仍然要看一眼张家的垃圾桶,张家吃什么,她一目了然。她窥视张家的秘密,却并没有告发张和顺的想法,告什么?告人家每天吃肉?但,望着钟贵珍,她的笑容中分明在说:别看你们家有一个所长,你们家的事,我全知道,哼!

朱银娣这有点像猫戏老鼠,觉得自己像一切都知道的神仙,心里很舒坦。

这天晚上,朱银娣点完当天的货款,又把钱交给钱启富再点一遍。

钱启富把朱银娣交给他的钱点完以后,又爬到床底下,把那几个罐子抱出来,把钱倒在床上,像点大洋一样,一五一十地点起来。

正点在兴头上,忽然,好多天没有出现的那股臊味又飘过来了。朱银娣先闻到的,她下意识地说了一句:“那狐臊又来了!”

钱启富也抬起头来,闻了闻说:“是那狐臊味!”

两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耸耸鼻子皱着眉头对视着:臊味太重了!

这时,窗户响了一下,朱银娣神经质地问了一声:“谁?”

像是害怕有人来抢似的,夫妻俩把床上那堆钱一下子抱在怀里,注意着门,门当然是关着的。

窗外有人踮着脚迅速离开的声音。

朱银娣家的房间采光通气都不好,因此就在门边上,朝天井方向开了一个窗,这是一个花隔栅窗,上面嵌着玻璃,窗外就是连廊。

朱银娣冲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外什么也没有,黑漆漆的。对面张家的门也是关着的,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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