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命运如同山间交错的溪流,看似偶然的汇聚,往往是无数滴水早已注定的奔赴;我们总在寻找远方的风景,却不知真正的旅程,始于每一次心跳加速的抉择和掌心传来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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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武山深处,那片断壁残垣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长短不一的阴影,仿佛大地裸露的伤疤。风穿过空荡的窗洞和倾颓的石门,发出低沉的呜咽。
“来了!来了!”沐芳菲像一只被惊起的山雀,连跑带跳地冲进她们暂居的、稍微修缮过能挡风遮雨的石屋,脸上洋溢着混合着兴奋与恶作剧的红晕,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探子回报,周家的车队已经过了三岔口,旗号看得清清楚楚!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我们设伏的那段路!”
唐赛儿正坐在一块打磨得相对光滑的石凳上,对着一面边缘有些模糊的铜镜发呆。听到沐芳菲的话,她清澈得如同山涧寒泉的眸子里,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飞快掠过,但很快被刻意维持的平静掩盖下去,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涟漪迅速消散。
“嗯,知道了。”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空灵的味道,却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拉满的弓弦,“按计划行事。”这次,她们铁了心要“会一会”这个在西南名声渐起的周廷玉。沐芳菲想的是“本郡主倒要亲眼瞧瞧,这个敢拒绝我爹联姻提议的家伙,是不是真长了三头六臂!要是是个银样镴枪头,看我不狠狠捉弄他一番,出出这口恶气!”而唐赛儿的心思则更深沉些,除了几分被沐芳菲带动起来的好奇,更多是想亲自确认,这个被外婆苏玉婵每每提及的人究竟是何等模样。之前周家的前哨探路人员倒是来过真武山外围晃悠过,见只是一群“娃娃兵”和少量妇孺在活动,听着附近村民磕磕巴巴地说他们并非匪类,甚至还偶尔接济穷人,也就没太在意,只当是当年无为教被剿灭后留下的家眷自行求生,回报给了杨朝栋之后,也就不管了。至于叙永知县,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求禄国公府这位金贵的嫡长孙能平平安安过境就好。
“这次我来!”沐芳菲一把抢过旁边木架上准备好的一套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净的粗布衣裙,兴致勃勃,眼睛里闪着光,“上次你扮晕倒的,这次轮到我了!看我演得像不像!保证让他看不出破绽!”她脸上那种跃跃欲试的表情,与其说是执行一个关乎山寨“声誉”(自封的)和未来可能敲到多少“赞助”的计划,不如说更像是在玩一个极其刺激、沉浸式的角色扮演游戏。
唐赛儿看着她兴奋得微微发红的脸颊,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也不自觉地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时渗出的第一滴春水。这几个月与沐芳菲朝夕相处,是她那被外婆的严厉、教众的敬畏以及自身莫名力量所笼罩的灰暗人生中,难得的一抹亮色。沐芳菲身上那种毫无拘束、仿佛天生就该在阳光下奔跑跳跃的活力,那种想到就做、不计后果的率真,是她从未拥有,也隐隐在心底深处向往的。
或许,天真和勇敢,本就是一体两面,都源于对世界尚未磨损的信任。她心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羡慕。
很快,沐芳菲就换好了那身粗布衣裙,甚至还在脸上、手背上仔细抹了些许尘土和草汁,看起来倒真像个家境贫寒、在山中采撷野菜或砍柴时遭遇不测的少女。她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位置,在山道一处拐弯后视野相对开阔的显眼地方,选了一块表面还算平整的大青石,身子一软,姿态“优美”地倚着石头“晕”了过去,姿势摆得恰到好处,既显柔弱无助,又不会真的让自己硌得难受。
唐赛儿则带着几名身手最好、也最沉得住气的心腹教众,提前隐匿在道路上方林木茂密、既易于发动阵法又不会立刻暴露形迹的坡地。她手中扣着几枚提前刻画好简易符文、浸润过特定草汁的石子,神情专注,呼吸调整得轻缓绵长。这次,她们并非要伤人,也自知没那个实力与周家的精锐护卫硬碰硬,目的只是要困住对方片刻,用的是苏玉婵早年在此经营时布下、她凭借过人灵觉稍加改动就能启动的一座残破“迷踪幻雾阵”。此阵借助山间天然的水汽和特殊的地势磁场,能制造出短暂的视觉错乱和方向迷失感,旨在拖延时间,制造“英雄救美”和后续“被迫滞留”询问情况的契机。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点流逝,山道上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和规律的马蹄声。所有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草木清香和紧张期待的味道。
周廷玉一行的车队终于出现了。依旧是前导护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侧山林,中间车驾沉稳前行,后卫压阵井然有序,整个队伍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精悍气息,像一条无声滑过山间的巨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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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面的两名护卫几乎同时发现了倒在路边、显得格外突兀的沐芳菲。
“头儿,路边有个晕倒的姑娘!”一名护卫勒住马,低声向策马在车队中段指挥的赵胜禀报。
赵胜闻言,双腿一夹马腹,快速来到队伍前列。他勒住马,眯起眼,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仔细打量了一下倒在青石旁的沐芳菲。他经验老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个晕倒的少女,实在有些蹊跷,由不得他不警惕。他挥手示意整个队伍暂停行进,自己利落地翻身下马,手按在腰刀刀柄上,保持着安全距离,缓步走上前去,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从头到脚扫视着沐芳菲,不放过任何细节。
沐芳菲紧闭着眼,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更虚弱,更无害。她能感觉到一道冷静而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能穿透那层粗布衣服,心里不禁有些打鼓,“可千万别露馅啊!本郡主的演技难道还不过关吗?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就在这时,中间那辆外观朴素却明显格外坚固的马车车窗帘子,周廷玉探出头来。他的目光先是带着几分探究,平静地扫过倒在地上的沐芳菲,随即,仿佛冥冥中有所感应,又或是体内那经过淬炼的感知力捕捉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眼,视线精准如电,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林木间不算太密的缝隙,直直投向了道路上方——唐赛儿等人藏身的方向!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周廷玉的视线,与一双清澈得如同被山泉洗过、此刻却因猝不及防的暴露而带着一丝明显慌乱和难以言喻灵韵的眸子,对上了!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海深处炸响,震得他神魂俱荡。
周廷玉的眼前不受控制地骤然闪过一片极其模糊、却又带着莫名熟悉感的景象——莽苍幽深的葬仙山,隐藏在林荫下的古墓入口,一块冰冷沉寂的无字玄黑石碑,还有……石碑旁,一闪而逝的、优雅而神秘的白色狐影!那感觉如此真切,带着跨越时空的沧桑与宿命感,却又转瞬即逝,快得让他抓不住任何清晰的细节,只留下心头一片空茫的悸动。
他胸口贴肉佩戴、平日只是温润安分的五色古玉,在这一刻,竟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绝无可能忽视的温热感!那并非相柳之血躁动时的灼热,也非凤凰清光流转时的温煦,而是一种……仿佛久别重逢般的、带着些许莫名悲伤与巨大喜悦的奇异共鸣,如同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听到了彼此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