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万年前我便已经成为傀儡世代守护玄度宗。我的身体一定远在那之前就已经死去,如今恐怕早就腐烂成泥,无迹可寻。”
“若恰好渊冰的身体被存放在极寒之地或是冰棺之中呢?这样或许便可保尸身万年不朽。”
“能用死魂炼成傀儡,这位偃师技艺必定极为高明。既然高明,又岂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把柄呢?”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若是解开封印,渊冰是否就能恢复记忆?是否就能想起自己的身体在什么地——”
话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就算恢复记忆又如何呢?
一万年,即使神明的尸体也会腐烂。若尸身已经不在,傀儡契约无从解开,死魂便只能清醒着待在这具木头做的身体里,继续傀儡的一生。
毕渊冰轻声道:“属下并无遗憾,也并不想找回从前。属下只愿永远留在望舒宫,为宫主效力。”
贺拂耽轻叹一声。
他下意识靠在面前人间肩上。
年幼时他常常这样做。初来时所见的望舒宫一片冰封,师尊又威严不可侵犯,满宫傀儡宫侍寂寂无声,只有渊冰时刻与他相伴,给他喂药、替他更衣,还会听他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而且很认真地回应,从不因为他还年幼就随口糊弄。
那时他刚刚丧母,依恋渊冰就像依恋自己仅剩的亲人。
对亲人而言,再怎么亲密的距离也不为过。
可惜后来,师尊不知为何将时常派渊冰出远门,他亦搬到师尊寝殿中居住,与渊冰渐渐也便不再这样亲昵了。
靠近的那一瞬间,傀儡浑身一僵。
但木头的身体再怎么灵活,也传递不出这样微小的变化。落在旁人眼中,他依然是那样古板无波、不为所动。
直到一柄飞刀刺透窗纱,直直朝他刺来。
毕渊冰立即伸手去拦,刀尖却因附着了混沌源炁,穿过他的防御术法,甚至直接穿透了他的掌心。
贺拂耽一惊,连忙查看面前人的伤势。
但伤口中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木屑。
贺拂耽怔怔捧着这只伤手,看着那些木屑,第一次对“傀儡”二字有着这样真切的认知。
殿门被一脚踢开,门外暴风雪咆哮而至,有人独立门前,神色冰冷阴沉。
“怎么?这也是你的小妾?骆衡清知道你们关系这样好吗?”
贺拂耽伸手,指尖在面前傀儡的掌心轻轻一点,伤口转瞬愈合。
他站起身,将毕渊冰挡在身后,这才望向来人,开口道:
“魔尊不是发誓永不见我吗?”
“……他不过一个傀儡,你也要这样护着他?阿拂,我在心里到底算什么?骆衡清……又算什么?”
“咦?”贺拂耽微笑,“明河,你是在替师尊发声?”
巧笑倩兮,湛蓝瞳仁眼波流转,仿佛不知道何为忧愁。
如此天真美丽,天真到近乎无情,落到旁人的眼中,让人如此心碎。
独孤明河心中泛起兔死狐悲的哀戚。
尽管骆衡清这般低三下四地祈求阿拂的爱,又如何呢?那颗心中装了太多的人,一个人离去便会有另一个顶上,杀也杀不尽,赶也赶不完。
他阴森地看向那个傀儡,看见他眉心突兀出现的那粒红痣,更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