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客套了两句,晏怀微将词稿留下,打算慢慢看,再慢慢地想一想。
荣掌柜留下校样,又说了几句“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宽慰话,这便告辞离去。
当日午后大约申时过半,晏怀微正在书房里翻看那沓诗词样稿,忽见小吉快步跑入房内,道:“娘子,门外有人找。”
“何人?”
“不识得,是位年轻娘子,她说她姓郑。”
“姓郑?!”
晏怀微心内又是一惊,她已大略猜到来者何人。
郑淑花牵着九岁的儿子走进晏怀微这间宅院的时候,脚步有些蹒跚。
晏怀微引她入座,问她这是怎么了。
郑淑花赧然笑着,犹豫半晌才说自己刚从羁管处出来不久,身子还没完全养好。
晏怀微蓦地想起,齐家抄家待审的时候,除她之外所有人都受到牵连,彼时有人下狱、有人羁管。那会儿正值隆冬,像郑淑花这样的弱女子,许是落下了病根。
小吉奉茶毕,见二位娘子有正事要说,便乖觉地领着孩子去花架下玩耍,只留这两个与齐耀祖有关的女人在房内,闲坐品茗。
“我今日来此,是想向大娘子道声谢。”郑淑花低声说。
她还是改不了口,哪怕晏怀微已经提醒过她,可她却仍是习惯性地把晏怀微唤作“大娘子”。
因为在她看来,“大娘子”就意味着“正房”、“大婆”、“当家主母”——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对于女人来说,最尊贵、最令人向往的称呼。
“为何要谢我?”
“大郎犯了这么大的事,我本该没为官妓。多亏大娘子向官家求情,我才得以幸免。”
忆及彼时景况,晏怀微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也并非她特意向官家求情,而是当时赵清存说朝廷要严惩齐耀祖以及他所勾结的那些贪官污吏,她便随口向他提了一句,说自己被齐耀祖关入柴房的时候,郑淑花帮过她。此人虽是齐耀祖之妾,却是个无辜女子,能不能斟酌忖量,对其从轻发落。
这件事与她而言,不过是说了句话;于赵清存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于郑淑花而言,则是半辈子的生与死。
晏怀微忍不住又是一声欷歔。
却听郑淑花继续说道:“此前我一直羁管听候,等待官府明降。如今有了结断,我心里终于宽松了。我已不打算继续留在临安,明日便要归返原籍。我打听到大娘子搬于此处,便想着走之前来看看。”
话说至此处,郑淑花忽然扭捏起来,嗫喏半晌方道:“其实我还想……问大娘子讨些盘缠。求大娘子可怜我们母子……”
“你稍等,我去拿给你。”
晏怀微转身去往里间,不多会儿便拿了个小包袱出来,内中装着几块银铤子并几吊钱,除此之外还有一支金钗。
“家中并无太多银两,这支钗子是值钱的,你拿去兑坊,换些钱来路上用。”
郑淑花捧着小包袱,眼圈通红:“多谢大娘子。”
晏怀微正想安慰她几句,孰料郑淑花却突然哽咽着开口:“我还有一件事要告知大娘子……大郎没了。”
听闻此语,晏怀微却并没太吃惊,只淡淡问道:“怎么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