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她倒好,她解脱了。
心,不知搁哪儿去了,空空洞洞的,好冷,冷得泪水都冻凝住了。
“长寿!你这没天良的!”春香看到休书,震惊不已,破口就骂。
“少奶奶,对不起!”长寿噗通跪了下来,哭道:“我不想送信,可少爷出门前,叫我一定得送,我……”
“去送吧。”琬玉面无表情,递回了休书。
“少奶奶,呜呜……”长寿用力摇头,哭个不停。
“春香,你带长寿去见我大哥。”
“小姐!不要啊!”春香也哭了。
“庆儿,跟春香出去玩。”她蹲下身,轻拍小娃儿的屁股。
“玩玩!”庆儿笑嘻嘻地推了推长寿,又拉了春香往外走。
琬玉转过身子,不再理会长寿和春香的哭唤。
房门关起,笑声和哭声阻绝于门外,房间恢复清晨应有的宁静。
坐下来,正好望进了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
面容瘦削,双眼晕黑,唇色苍白,鬓发凌乱,昔日自以为幸福的新娘子怎么不见了?换上的却是一个疲惫不堪的弃妇啊。
她有多久不曾对镜妆扮了?女为悦己者容。新婚时,她天天将自己打扮得美丽动人,换来夫君赞赏的目光;接着他会摸上她的身子,逗得她羞涩难当;他再微笑将她推倒床上,坏了她费心梳了老半天的发式……
她解下不成形的发髻,拿起木梳,漫无心绪地梳理着。
镜中女子神色茫然,她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陌生到令她害怕。
一股强烈的不适从腹中翻搅而出,直直冲上喉头,她赶紧掩住了嘴,挡住那几欲狂呕吐出的酸水。
昨天早上也是这样。她的月信迟了一个月,她起初以为是生活骤变,寝食难安,影响了日期,但一推算日子回去,她不得不接受事实。
他们很久没同房了,那夜他照样醉醺醺地回来,她正在宽衣,他见了就抱住她,极尽缠绵温存,温柔到她以为他转了性,直到他在睡梦中喊着不知哪个妓女的名字,她瑟缩在棉被里,不觉潸然泪下。
此刻,她的双眸黯淡、神情疲惫,该流的泪早就流完了,破碎的心也已无可弥补,可偏偏在她空洞的体内,竟然开始孕育一个新生命!
她摸向肚子,触感温暖实在,心头一酸,泪水陡然狂泻而下,心疼的不是被休离的自己,而是这个孩儿;他还没出世,爹就不要他了!
晨雾已散,朝阳映透窗纸,大片挥洒进屋,她坐在房里的阴暗处,痴痴面对镜中惨淡的自己,再也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
两年后,京城,刑部郎中薛齐的自宅。
“薛老弟,老朽就这样叫你吧。”卢衡喝了一口茶,拉开笑脸道:“咱是同乡,又难得同时在朝为官,这也是我想跟你结个姻缘的原因啊。”
“卢大人好说。”薛齐礼貌地回话,并不正面答应。
这一年来,工部尚书卢衡时常借机亲近他,他并不以为意;就如卢尚书所说,难得同乡在朝为官,平日相聚,一叙同乡情谊也不为过;但很快地,他就知道卢尚书的目的了。
“唉!老朽明白。”卢衡长叹一声,感慨地道:“薛老弟大概要嫌弃我这个女儿是再嫁的,可她离开江家也是不得已。我那万恶不赦的亲家发配边关,不成材的女婿竟也陪着他爹一起去,如今不知死活;而江家宅子被朝廷封了,我可怜的女儿还能往哪里去?唉,当然是回娘家了。”
“或许将来卢大人的女婿还是会回来。”
“我也不瞒你了。”卢衡又是长吁短叹地道:“姓江的小子不知发了什么失心疯,当年就休了我苦命的女儿,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唉!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差点葬送在江家了,我当爹的心痛哇,不忍见她一生孤苦,想趁她还年轻,再为她寻觅个良缘。”
“原来如此。”
“薛老弟你放心,我前头都说过了,我这女儿三从四德、温柔贤淑,她生的江家孩子会留在卢家,她嫁过来,只会专心照顾你的儿子,将来还会为薛家生下更多的儿子。”
“卢尚书,婚姻大事,兹事体大……”
“这个当然。”卢衡立刻抢话,仍是一副讨好的笑脸。“你慢慢考虑。老朽也是为薛老弟你着想,你丧妻多年,也该找个妻子主理家务;太年轻的嘛,没有生养过孩子,怕是不懂得照顾令公子,也怕年少娇生惯养,不会侍奉夫君,我女儿今年二十二,不大不小,正合适。”
送客出门,薛齐的耳根终得清静,他站在院子里,陷入长考。
面对卢尚书突兀的提亲,他大可断然拒绝,完全不怕得罪官居二品的尚书大人,只因为他虽是个正五品的刑部小官,但他却有个当朝最为位高权重的恩师——内阁首辅太师翟天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