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顺着嘴角滑落,徐宴礼便用嘴唇去啄吻李兀的唇角,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近乎原始的温柔,仿佛这样就能替他分担一些病痛。
徐宴礼将他往怀里又按紧了些,下颌抵着他冰冷的额角,声音低哑地重复:“会好的。”
奥斯特伯爵的追兵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死死咬在身后。
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彻夜不停,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死神敲击的节拍。
为他们驾车的车夫,在一个岔路口猛地勒住缰绳,自己下了车,把马鞭塞进徐宴礼手里,自己则调转方向,朝着另一条意图引开追兵。
那车夫曾是李兀最虔诚的信徒之一。
他本该在几年前就自我了断的。当年他抛下妻儿远走他乡,妄想闯出一片天地,归来时,等待他的却只有两座孤坟,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带走了他所有的牵挂。
巨大的愧疚像毒蛇啃噬着他,他准备好了结残生。
是李兀在告解亭外,用了整整一夜,将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让他多活了这些年。
此刻,他用这种方式偿还了那份恩情。
远处传来兵刃交击的刺耳声响,很快又归于沉寂。他临死前要李兀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在几股不明势力的暗中干预和接应下,其中必然少不了商时序那用金钱铺就的庞大网络,他们一路险象环生,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最终有惊无险地越过了那道象征着生死的边境线。
中途据说有位骑士为他们送行。
在他们终于踏上异国土地,回头望向那片逐渐远去的故土时。
李兀神情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在修道院阳光下,充满英气与朝气的少年戚应淮。
他微微抬着手,嘴角粲然地扬起,露出一点尖尖的虎牙,正用力地、毫无阴霾地朝他挥着手,像是告别。
越过边境后,他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陌生的土地。名字被舍弃,过往被深埋,只剩下两个最简单的称呼,在异国的屋檐下低低交换。
徐宴礼上过学也精通一些医礼,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
李兀的身体,在颠沛流离中几乎被耗空,如今在难得的安宁和徐宴礼细致的照料下,那场几乎拖垮他的大病,终于一点点抽离。
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清瘦,但不再是那种碰一下就要碎裂的脆弱。
他们租住在一栋老旧公寓的顶层,房间狭小,窗户正对着一条安静的巷子。
清晨,徐宴礼出门,李兀会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傍晚,他会准备好简单的晚餐,通常是土豆、面包和一点肉汤,然后听着楼梯间的脚步声。
生活剥离了所有光环与波澜。
没有信徒的簇拥,没有审判官的职责,没有阴谋与追捕。
日子像一条平静的溪流,缓慢地向前流淌。
偶尔,李兀会对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徐宴礼看到,也不会多问,只是递过去一杯温热的水,或者默默陪他坐一会儿。
最初那几年,每年总会有那么一两次,不知名的信封被悄无声息地塞进他们的门缝。
里面是厚薄不等的钞票,来源成谜。
徐宴礼只在最初李兀病得最重、囊中最羞涩时,收下过几次,换来了一些难得的药物和营养品。后来,他工作稳定,便让背后的人不必送来。
李兀的身体渐渐好转,不再终日缠绵病榻,但精神却时常困囿于过去。
某个夜晚,他额头抵着徐宴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带着自我怀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或许,我一直都是你的拖累。”
徐宴礼侧过头,干燥而温暖的嘴唇轻轻吻过他的脸颊:“你会知道的,你只是太累了,需要时间。”
又一阵沉默后,李兀的声音更低了:“我们背叛了神……或许,我们本就该死。”
徐宴礼的手臂环过他清瘦的腰身,收紧了力道:“那就等神来亲自索取我们的性命吧。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让我们只为自己活一次。”
李兀的身体彻底养好了,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
相处久了,有些事便不可避免地发生。
肌肤相贴的夜晚,呼吸交缠的温度里,李兀曾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带着些许不确定,轻声问徐宴礼:“你……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