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颎为人清正,素以天下为己任,其言发自肺腑。而自己却因种种顾虑,未敢针砭时弊,是故苏威尤推敬之,虽被诘问,犹与交心。然而,苏威并未料到,此次竟是二人最后一次相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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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高颎因诽谤朝政被皇帝诛杀,同被诛杀者,还有光禄大夫贺若弼、礼部尚书宇文弼,因他二人亦被举报非议朝政。左仆射苏威同受牵连,亦坐免官。
行刑那日,残阳晚照在榆林城上空,如一汪碧玉沁入了血红色。
苏威至高颎舍前,看守狱卒阻道:“此处不得擅入。”
苏威作揖:“某乃颎公友也,欲来送行,还望通融。”
“高颎身犯死罪,兹事体大,公不可探视。”
“有何不可?”
苏威欲再乞求,一人说道。闻声看去,驾部员外郎李靖执簿走来。
李靖乃名将韩擒虎之甥,少有文武材略,虽官阶不高,却颇受公卿称赞。吏部尚书牛弘称之王佐之才,已故左仆射杨素曾拍其床谓之曰:“卿终当坐此。”
故狱卒恭敬拱手,略有为难:“员外郎勿相为难……”
“颎公坐罪,没其车乘马牧,某来勾检入簿。若有变故,某之责也。”
狱卒犹豫须臾,方道:“行刑将至,公等长话短说,切勿耽误过久。”
“多谢!”
二人入去时,高颎危坐于榻,神色自若。见他等入来,蹒跚下榻,揖道:“公等诣阁,颎有失远迎,失礼也。”
三人见礼后落座,李靖先询车马之数,记之于簿。
高颎观看半晌,笑道:“药师容貌瑰伟,颇有尔舅之风。犹记当年伐陈,我为晋王元帅长史,宇文弼为诸军节度,韩擒虎、贺若弼合取伪都,二公破建康、执陈主,陈人莫不畏之。”
苏威捋须道,“平陈之战,南北由是合一也。可惜,某时在丁忧,未能亲历之,憾也!”
追忆昔年,高颎言语激动:“及陈平定,二公皆以功高,挺刃相争,何其意气!”
苏威笑,李靖亦笑:“舅氏亦有提及。”
高颎颔首,须臾又叹:“如今韩公早卒,而我、宇文弼及贺若弼坐罪当死,世事真个弄人……”说着朝苏威道,“听闻事连苏公,亦坐免官。然某未曾诬告,望公信之。”
“此必有人蓄意为之,意指先朝元勋也。”
高颎眉色沉郁:“颎某死不足惜,唯忧谗臣乱政……”
李靖叹道:“颎公一代忠良,虽受屠戮,尤忧庙堂,靖实所钦佩……”
高颎望之,目光恳恳:“药师文武兼略,他日成材,望能扶助朝纲,协立社稷。颎魂其有知,虽死而无悔。”
李靖端身拜道:“承蒙颎公看重,若当遇主逢时,必效犬马之劳也!”
高颎欣慰而笑,望向窗外,轻叹一声,复又笑道:“天色已晚,二位不宜久留,请还罢。”
二人俱默,道声好走,作揖而去。
高颎目送二人出门。不久,大理正执绫入来:“传皇帝敕旨:罪人高颎者,私议朝政,诽谤君上,罪当弃市。念及旧勋,令自尽于家,钦哉!”
高颎稽首再拜,从容自缢……
城西,落日竭力发出最后一缕光晖,最后沉沦在一片暮霭中。李靖执辔回望,心中百端交集,叹惜而去……
高颎之死,天下莫不伤之。听父母叹惋不已,世民亦为之愤慨。
这日,世民约无忌河边散心。
奔腾的河水有如千万条黄龙从天泻下,浩浩荡荡。跌落深渊的刹那,卷起逆流沙尘,扬扬洒洒,瞬间锐减了秋阳的余威。
少年一袭缁色圆领袍,昂首仰望崖间摔落的黄河水,独立滩头。
“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