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三位的吐血昏迷,像一块巨石,砸乱了白鹿滩刚刚平静下来的水面。
鹿家的人,乱作一团。鹿承祖抱着自己的父亲,哭喊着叫郎中。白家这边,也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乡邻们看着这一幕,都不知道是该解气,还是该叹息。
事情,终究还是闹到了县衙。
这一次,不是鹿家去告状,而是县太爷听闻此事后,主动派人,将两家的主事人和鹿显宗,一并“请”到了县衙的后堂。
后堂里,没有惊堂木,也没有“威武”的吆喝声,只有一炉上好的檀香,在角落里,静静地燃着,散发出一种让人心安的香气。
县太爷换上了一身便服,亲自给白煜田和刚刚缓过一口气的鹿三位,都看了一座。
“二位,都是我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位,是新科的贡士,士林表率;一位,是白鹿滩的耆老,乡里栋梁。”县太-爷端着茶碗,慢悠悠地开了口,“今日请二位来,不是为了升堂断案,而是想当个和事佬,解一解这桩家务事。”
他把目光,转向了站在堂下的鹿显宗。
“娃娃,你上前来。”
鹿显宗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上前几步。
“本官问你,你可是真心,不想回家,只想留在白家蒙学,读书?”县太爷的语气,很温和。
鹿显宗看了一眼身旁的爷爷鹿三位,又看了看另一边的白煜田,最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回大人,是。”
“为何?”
“因为……因为在白家,能读书,能学算术,能……能学着,做个好人。”他顿了顿,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承业哥,对我好。”
他又转向鹿三位,眼圈红了:“爷爷,我……我不是不想孝顺您。可是,爹他……他总打我,还不让我读书,逼我……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我害怕……”
这番童言无忌的话,像一把把小锤子,敲在了在场每个大人的心上。
鹿三位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自己那张写满了恐惧和委屈的孙子的脸,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痛苦和悔恨。
县太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放下茶碗,站起身,走到鹿显宗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好孩子,本官,明白你的心思了。”
他转过身,看着鹿三位和鹿承祖,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鹿老先生,鹿承祖。”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官今日,就给你们断一断这桩‘家务事’。”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父慈子孝,乃是天理人伦。但,这‘慈’字,在‘孝’字之前。为父不慈,何以求子之孝?鹿承祖,你逼子为盗,阻其向学,动辄打骂,已然失了为父之德。这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