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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2页)

他说他的脚受了点伤,需要在她这里住一段时间。

行!你今天帮了我,给你打五折!应璟很爽快。

应璟没有问过大沥,他是从哪个城市来的。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南方。大沥也没有问过应璟什么。很好的店主和房客,似乎从来没有好奇心,根本不想探听什么。他帮她接好了电线,修好了屋顶,还帮她在院子里挖了一条排水沟,这样,再下雨,雨水就会从屋檐滴落到水沟,再流到院子外面去。他住在她这里,每天交流得最多的就是今天吃什么,仿佛不是来了个住客,而是一个厨子。

应璟觉得庆幸,因为在他来之前,她吃得实在是太简单了。像去市集上抱一只母鸡回来烫毛掏腹这种事情,她一辈子都是不会去做的。

大沥暂时放下了工作,虽然腿脚有些不方便,但他并不打算放弃美食,准备用一段时间,一瘸一拐,一心一意,对付吃的。

他是非常讲究的人,会为了炖好一锅鸡汤专门去邻居家要一小碗老甜酒。烧柴火,大铁锅,慢慢炖,咕嘟咕嘟,咕嘟咕嘟,锅盖被热气掀开,烟囱里冒出来的都是香气。

鸡汤,放一点甜酒会更醇厚香浓。暖暖的一碗,浮着黄色的鸡油,先喝上一碗,再啃两块肥嫩的鸡肉,半饱之后,再用鸡汤泡点饭吃。这一天过得,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他们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下吃饭。没有尘土的侵袭,空气中带了点夏季阵雨过后的凉意,在树下吃饭是一件愉快的事。只是要不时把来访的蜜蜂、瓢虫和蜻蜓赶一赶。

樱桃树的果子被摘掉以后,叶子变成了墨绿色。

喝汤之余,两只癞蛤蟆从他们身边跳过。

应璟说:下完雨之后,院子里的癞蛤蟆和蚯蚓就特别多,你能帮我把它们请出去吗?

大沥说:不奇怪啊。你怕它们?

嗯,它们长得太不好看了,尤其是蛤蟆,叫声又大。完全不知道怎么把它们赶出去。

我来!大沥起身就抓了一只。

哎哎!别杀啊,放出去就行了。应璟大声喊起来。

看得出,大沥是个自律的人,每天作息都一样:清晨7点起床,在水缸边洗漱,然后做早饭。早餐结束后,在院子里喝茶,看书,或者帮应璟在薄荷地里干干活儿。11点做午饭,午餐后,整理照片。下午两点午休,午休起来继续整理照片,然后做晚餐,晚餐过后出去散步,散步回来,再整理照片,晚上10点入睡。

赶集的那天,他也会出去一趟,抱些蔬菜和茶叶回来,顺便带一大把紫色的野花,有时候是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白色清丽的栀子花。他用线把它们穿起来,送进每个房间,挂在窗台上。

你想在院子里种点蔬菜吗?有一天他问。

行啊!应璟说。

然后他就抱了一些竹竿、种子、秧苗回来,开始松土,栽种。

他住进来不久,旅馆又来了一个客人,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她是应璟每一本新书都买的读者。一见到应璟,她的眼睛就开始湿润,说:我是看了你的微博,专门来找旅馆的。应璟给她安排了一个推开窗就能看见湖水的房间。这个年龄,一个人出来,经常出神发呆,动不动就会眼睛红的女孩,一定是失恋了。她没问那么多,只是告诉她,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她。

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吃饭。应璟说。

姑娘是南方人,她来了以后,大沥每天做饭,桌上会多一道不辣的菜。

姑娘,你太白了,要多晒晒太阳,我这把“日光专座”,可坐可躺,就先借给你了。你带防晒霜了吗?擦上点,这里也算高原,很容易晒出雀斑。大沥一边大口吃菜,一边说。姑娘点点头,刨着饭,她话很少,却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应璟聊聊。应璟知道,她到这里来,是来寻求帮助的。晚饭过后,她邀请她一起去湖边散步。

那天傍晚的风很大,所有的树,都在摇动。摇过去,又晃回来。耳边呼啸声起,树枝越压越低。

她们走在去湖边的路上。应璟听到了一个“她”的故事。

二十出头,爱上了一个人。明明知道不可以,却难以自控地沉迷下去。他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想要的,没想到要的,都给她。但她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和他度过一个完整的夜晚。这么简单的愿望很难实现,甜蜜和扎心,往往就在一个他太太来电的瞬间转换。越渴望占有,就越无力。一夜又一夜地哭泣,一天比一天苍老,她为此暴瘦,割腕、酗酒。

这个月的某天,她发现了自己的第一道皱纹。

这一次,我是真的决定要离开。只是,觉得,前面,没路了,但双脚,还习惯于走向他。我不知道,如果每个月他不再给我钱了,我去找一份工作,每个月月薪最多三千,我能不能习惯?

她在湖边伫立,颀长的脊背楚楚动人,头发乱飞,迷茫地看着远方。

应璟用手捋住头发:酗酒、割腕,当你做一切伤害自己的事情时,想想你的父母该如何心疼……只有最亲的人,才与你有切身之痛。不要期待每个人看着你沉沦、受苦时,都为你难过,能给你同情和安慰。没有人会,包括你爱的这个人。

这种关系,永远没有合适的方式。只有黏或者断。这个世界,彼此相爱,无法相守的人太多了。谁也无法评说这爱是不是正确。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另一个人、时间、地点、缘分,都错了。不需要刻意躲避。你只是要晓得,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保护你、保护心不受伤。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受伤,去等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的男人?

姑娘说:我本来打算,这一次出来,就不回去了。永远不见他!永远不再相信爱情!离开那座城市,远走高飞。但是,想想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怎么办?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

应璟笑了,似乎每一个年轻人,都曾经想过决绝地“远走高飞”。

伤口和疼痛的愈合,可以靠时间,不一定非要“走”。不要相信“时间和距离能治疗一切”这种话。远走高飞,也只是一种幻象,离开是一种勇气,回去,抵抗一切,并且遗忘,需要更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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