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雷欧波德一点也不赞同关于“地下情”的说法,但至少有一点埃利奥是说对了,那就是他们的相识和接触必须严格保密——一个刺客和一个圣殿骑士?他们之间唯一可以被公布于众的“接触”就是互相攻击,除非他们中的一方下定了决心要加入另一方。
但那是不可能的。虽然雷欧和埃利奥从没谈论过这一点——但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埃利奥绝不可能服从圣殿骑士的统治,因为他们无情地摧毁了他的家庭和人生,而这一件恶只是圣殿骑士所犯下的众多恶行里最轻描淡写的一片漆黑羽毛;雷欧波德也绝不可能投奔刺客组织,同样因为——因为刺客摧毁了他的家庭和人生。
尽管他的朋友还在那里,竭尽全力地阻止了这一点。
但刺客和圣殿骑士的战争不可避免地滑向了死亡。就是这样。无论还是他朋友的那个埃利奥怎么阻止,是他敌人的那个埃利奥仍然促使了这一切。
他们的“友谊”像是系在火山口上的一根摇摇欲坠的蛛丝,全靠他俩装傻,假装看不见那根蛛丝下漆黑的深渊,也摸不到那根蛛丝下烧灼的烈焰…
今天,在他们共同的默契之下,那座火山还没有喷发。
“你可以待到随便什么时候,”雷欧波德高声说,“我告诉了其他人继续休假,没人会来打扰你。”
这年轻的、惦念友谊的圣殿骑士穿过走廊,寻找着一夜过后不知去向的刺客。他没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找到埃利奥,但后者不是会不辞而别的类型,所以雷欧波德认为埃利奥应该还在这一层楼,只是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早在很久之前,埃利奥身上就有这个特性。他只在想要说话的时候保证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至于其他时候,他都像一只不会出声的黑猫,悄无声息地趴在阴影里,并且对这样的现状很满意。
而在成为刺客之后,他这一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吧,”雷欧波德不由得微笑了一下。他低声对自己说,“我会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找到他的。”
雷欧波德敲过门后查看了盥洗室。那里空无一人,于是他梳洗过后走了出来,耐心地找过书房每一个藏在角落里的小沙发,空荡荡的用餐室,晒着树叶和阳光的客厅和宴会厅,但竟然一直没找到埃利奥的影子。直到这时,雷欧波德怀疑的目光才投向虚掩着的祷告室。
哥谭人没有信仰,埃利奥曾经半是自嘲半是认真地这么说过。
这就是为什么他掠过了这扇门好几次。但当雷欧波德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祷告室时,他发现埃利奥果然歪倒在第一排最靠近神像的位置里,脑袋搁在椅背上,眼睛也闭着。他的胸膛轻轻地起伏着,像是正在安眠,而端坐上方的神像悲悯地垂下目光,温柔地照看着这不虔诚的信徒。
鬼使神差地,雷欧波德没有立刻唤醒他。
与之相反地,圣殿骑士静悄悄地坐进了刺客身边的位置,闭上了眼睛。他交叉双手,放到额前,虔诚地低下了头。
‘神啊,’雷欧波德无声地祈祷,‘请庇佑他。’
他忽然听到身边睡着的刺客的呼吸有一瞬间加重了的起伏。当雷欧波德结束祷告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埃利奥刚刚匆忙地调整过坐姿,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甚至双手都规规矩矩地叠到了膝盖上),只是脸上还有点尴尬。
“我刚才应该是在忏悔,”埃利奥小声说,“但不知怎么的,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我相信祂会很高兴看到你睡得这么香。”雷欧波德平和地回答。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埃利奥学着他的样子,也画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这就有点让雷欧波德惊奇了,在他的印象里,埃利奥从没跟着他这么做过。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雷欧波德挑了下眉,“对这些感兴趣的?”
“也许,”埃利奥看着他,“是从我问心有愧的时候开始的。”
雷欧波德也定定地看着他。夏日清晨的空气温柔地漫进祷告室,罕见的阳光从窗外淌进来,在他们坐着的棕色长椅边闪着光彩摇曳;假如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抹去命运降临在他们头顶那不该发生的一切,雷欧波德相信自己一定会为这一切目眩神迷。
“…接我的司机会在半小时后到。”但雷欧波德说。
他这句话像是打破了某个神秘的屏障。
“哦,呃,”埃利奥腾的一下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一手放在腰上,一手梳着自己的头发,眼神很忙地到处乱飘,“那么……”
“所以我们得动作快点了,”雷欧波德也站了起来,假装自己没因为埃利奥尴尬的反应有点想笑,“如果你还想和我共进早餐的话。”
鉴于这栋偌大的庄园此时除了他俩以外空无一人,埃利奥主动钻进了厨房里,简单煎了几个蛋,又撒了点白胡椒粉。雷欧波德跟着他钻进厨房,熟练地打开冰箱拿了点牛奶,并成功使用微波炉热了点吐司。
他们就在厨房里边聊边吃完了这顿早餐。
“你可以在这里待到随便什么时候,埃利奥,”雷欧波德在埃利奥背后说,“我告诉了其他人继续休假。”
“谢了,雷欧,但还是算了吧。”埃利奥把碟子塞到水龙头底下,“主人不在家,我没必要继续待着。”
“你昨晚似乎睡得不太好。”雷欧波德说。
埃利奥把洗干净的盘碟放到了一边。他转过身,瞧了雷欧波德一眼,然后收走了他面前刚刚喝完的牛奶杯。
“想我就给我发短信,”埃利奥头也没回地说,“我大概会在伦敦再待一阵。”
这就是个埃利奥风格的婉拒了。雷欧波德没再坚持,一部分是因为司机正好抵达门口,而另一部分,则是他意识到埃利奥很有可能是来伦敦“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