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盯着他们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怀表。
张冠清冷哼一声:“妈的,这世道……”
正说着,船舱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几个船员拦下,婴儿哭得撕心裂肺,妇人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显然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
“你这孩子哭得这么凶,是不是有病?”船员厉声质问,“有病的不准上甲板!”
妇人慌乱地摇头:“没有!没有病!他只是饿……”
“饿?谁知道是不是瘟疫!”旁边一个穿貂皮大衣的太太尖声插话,“赶紧把他们赶到底舱去!”
船员粗暴地推搡着妇人,婴儿的哭声更加凄厉。
林烬眼神一沉,正要上前,张冠清已经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船员:“滚开!”
他直接掀开婴儿的襁褓检查,随后冷冷扫了一眼那个穿貂皮的太太:“孩子没病,只是饿的。您要是怕瘟疫,不如自己跳江,一了百了?”
太太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吭声。
张冠清从医药箱里摸出一小包奶粉——那是他原本留着应急的,塞进妇人手里:“兑水喂他,别太浓。”
妇人愣住,随即扑通一声跪下,眼泪砸在甲板上:“恩人!恩人……”
张冠清皱眉,一把将她拽起来:“别跪,这世道……跪也没用。”
林烬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江风呼啸,远处日军的巡逻艇若隐若现,探照灯扫过漆黑的水面,像一把锋利的刀,将夜色割裂成碎片。
在这艘挤满逃亡者的船上,有人因衣着光鲜而高高在上,有人因满身尘灰而卑如蝼蚁。
而这,就是1937年的中国。
晨雾未散,甲板上凝结了一层薄霜。
林烬是被刺耳的呵斥声惊醒的。他睁开眼,看见一名船员正用棍子敲打着蜷缩在角落的难民,嘴里骂骂咧咧:
“滚起来!谁准你们睡在这儿的?挡道了知不知道!”
几个衣衫褴褛的工人慌忙爬起来,其中一个老人动作慢了半拍,被船员一脚踹在腿上,踉跄着摔倒在地。周围几个穿呢子大衣的绅士淑女掩鼻避开,眼神里满是嫌恶,仿佛这些难民是什么肮脏的害虫。
林烬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
张冠清也醒了,眯着眼看向前方——甲板另一头,几个西装革履的富商正悠闲地喝着咖啡,身旁的侍者恭敬地递上热毛巾。而在他们不远处,一群妇女和孩子挤在漏风的帆布棚下,瑟瑟发抖地分着一碗稀粥。
张冠清低声骂了一句,从医药箱里摸出几片阿司匹林,走向那个被踹倒的老人。
老人颤抖着接过药片,千恩万谢,却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再惹来船员的责骂。
林烬站起身,走到栏杆边。晨光下,他清晰地看到这艘船的分界线——
船头是头等舱,白漆锃亮,舷窗透出温暖的灯光,偶尔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留声机的音乐声;
船尾是统舱,拥挤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霉味,难民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连转身都困难。
一名穿着制服的船员正点头哈腰地为一位洋人太太拎行李,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可当他转身面对统舱的难民时,表情立刻变得狰狞,厉声吼道:
“排队!再挤就把你们扔下船!”
几个孩子被吓得哭起来,母亲们慌忙捂住他们的嘴,生怕惹恼了这些“大人物”。
林烬看着这一幕,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这时,船上的广播突然响起:
“早餐供应开始,头等舱乘客请至餐厅用餐,二等舱乘客稍后领取餐盒,统舱乘客请等待通知……”
张冠清冷笑:“听见没?连他妈吃饭都分三六九等。”
林烬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块干粮,递给身旁一个眼巴巴望着他的小男孩。孩子怯生生地接过,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连渣都没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