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他突然问,“你说这些人。。。。。。”
“他们不是看不见战争。”顾安晃着香槟,冰块叮当作响,“只是有人装睡,有人在铺路。”
侍者来添酒时,林烬注意到他制服下露出的绷带——是上周在纱厂冲突中受伤的工人学生,此刻正借着服务的机会,将一张写着“物资清单”的小纸条塞进顾安掌心。
宣雨青轻轻碰了碰他的酒杯,声音低不可闻:“南萧从绥远来信了。”
香槟气泡炸开的声响中,林烬看清她唇语说的后半句:
“伪蒙军里有我们的人。”
宴会厅突然掌声雷动。
众人围着顾邦宁切开六层高的奶油蛋糕,他切下第一块时,刀尖在和平鸽奶油底座上轻轻划了个十字——那是地下组织约定的“物资已安全”的暗号。
程添锦将睡着的宁纾交还宣雨青,镜片反着冷光:
“生日快乐,小战士。”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婴儿的纯金长命锁与程添锦西装内袋的胶卷同时泛着微光。
而黄浦江上,日本军舰的探照灯正扫过外滩的和平女神像,顾邦宁站在二楼露台,望着那道刺眼的光,指尖在栏杆上反复摩挲着一枚刻着“忠”字的旧怀表。
1936年4月上海法租界
四月的风里带着黄浦江的潮气,林烬站在明德书店的二楼窗口,望着街对面新贴的巨幅海报——“左翼作家联盟抗日文艺集会”,底下是一排小字:“鲁迅、茅盾、巴金等倡议”。
海报被风吹得卷起一角,露出后面斑驳的旧广告,上面还印着半年前的香烟广告,金发女郎的笑容早已褪色。
“听说日本人的船昨晚又走私了二十吨白银。”张冠清在柜台后拨着算盘,声音压得极低,“黑市银价已经跌到三成。”
杜老慢悠悠地翻着新送到的《译文》杂志,忽然停在某页:“这文章。。。。。。有意思。”
林烬走过去,看见那篇署名“鲁迅”的杂文《论现在我们的文学运动》,字里行间全是刀锋——
“用笔和舌,将沦为异族的奴隶之苦告诉大家。。。。。。”
楼下传来风铃声,程添锦推门而入,西装革履,手里却拎着个不起眼的布包。他朝林烬微微点头,镜片后的眸光沉静而深邃。
“延安有消息了。”擦肩而过时,程添锦的唇几乎没动,声音轻得只有林烬能听见,“肤施会谈。。。。。。成了,消息极密。”
林烬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杂志边缘。
张学良和周恩来在肤施(延安旧称)秘密会面,这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傍晚沧浪阁茶楼
林烬坐在靠窗的位置,茶盏里的碧螺春已经凉了。对面,顾安正用银匙搅着咖啡,杯底沉着一枚没化开的方糖。
“法币才推行五个月,日本人就摸透了兑换漏洞。”顾安冷笑,“三菱和三井的商船,现在改运白银比运鸦片还勤快。”
窗外突然传来骚动。
几个日本浪人醉醺醺地走过,腰间佩刀故意刮擦着路边摊,卖糖炒栗子的老人慌忙收摊,栗子撒了一地。
林烬盯着那些滚落的栗子:“左翼文艺集会明天有朗诵会。”
“知道。”顾安从西装内袋抽出张节目单,《义勇军进行曲》的曲谱印在背面,“我安排了六个记者,都是自己人。”
茶楼留声机突然播放起周璇的《天涯歌女》,甜腻的歌声中,程添锦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径直走到林烬这桌,放下两本近期出版的《作家》月刊。
“这两本。。。。。。”程添锦推了推眼镜,“特别推荐《八月的乡村》,最近很受关注。”
林烬翻开扉页,萧军的名字下方,有人用铅笔极轻地画了道线——是暗号。
茶盏下的垫纸上,印着沧浪阁的红色logo。程添锦的指尖在logo上点了三下,代表“三天后行动”。
深夜明德书店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