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替我扶他起来。”栎容起身揉了揉僵住的腰,抖开掩身的干净殓布。
&esp;&esp;关悬镜扶起安乐侯沉重的身体,忽的顿住眼神——尸身和他上次见时没有什么不同,但又好像…哪里变了样。
&esp;&esp;“吓住了?”栎容掸了掸殓布,她还赶着回去见薛灿,要是太晚薛灿睡下,这一天不久白过了么,栎容伸手脱安乐侯身上肮脏的中衣,扒下一半弱躯一震,这安乐侯戾气忒重,胸毛也浓密的吓人,尸臭混杂着毛味,那叫一个够呛,“让开。”
&esp;&esp;关悬镜扯下所有中衣,凝视着安乐侯健硕的虎背,倒吸凉气,“怎么会…”
&esp;&esp;栎容扭头去看,“咿呀…这下手也忒狠了…杀手连人皮也要剥去么?”
&esp;&esp;关悬镜明明记得,仵作验尸时,安乐侯背上的刺青还在,不过几天功夫,怎么会被人剥去刺青…留下一张血肉模糊的背骨…
&esp;&esp;血肉凝结,已经不再流血,但仍是触目惊心,死者虽然已经没了知觉,但生生剥皮也是残忍。安乐侯的尸身一直安放在太保府,剥去背皮的…也只会是…
&esp;&esp;“这背上…”栎容小心触了触背上仅存的完好皮肤,“是刺了一匹野马么?”
&esp;&esp;——“你怎么知道?”关悬镜惊诧不已。
&esp;&esp;栎容摸着皮肉连接处,“剥皮的人做事也太毛躁,你看,这是马头的鬃毛,这是…扬起的马尾…还有这里。”栎容指向腰际残留的刺青痕迹,“不是马蹄么?你的马,打着铁掌,这光溜溜的马蹄,不是野马么?虽然大部分被剥去,但用心去看,也不算难猜。”
&esp;&esp;——“安乐侯背上的刺青,就是一匹赤色的野马。”关悬镜难以置信的看着栎容,“栎容,你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esp;&esp;栎容扬眉,“骨为廓,肤如画,有魂廓在,肤就可以依着补上。关少卿,你忘了我的话?”
&esp;&esp;关悬镜眉宇释开,“那就是说,让你依照着绘出他背上的刺马,也非不可能?”
&esp;&esp;“我又为什么要重画一个死人的刺青?”栎容熟练的用殓布掩住安乐侯敞露的身体,麻利的替他穿上象征侯爵的华丽官服,“衣裳贵重,可惜,在阴曹地府里也没什么区别。”
&esp;&esp;栎容擦净双手,面容比进汉源阁前苍白了些,她和薛灿急急进鹰都,午饭还没吃就被带进太保府,一忙好几个时辰,外头,怕是天都黑了。栎容按了按饿瘪的肚子,戚太保该是不会留自己用饭,紫金苑里,薛灿早就吃饱喝足睡下了吧。
&esp;&esp;走出汉源阁,戌时都已经过了。栎容怅然望天,揉着肚子摇着头。
&esp;&esp;——“你要不急着回去。”关悬镜温雅道,“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奔波了几天,连口热汤都没喝上吧。”
&esp;&esp;“薛家巨富,会亏待我?”栎容故意把那对乌金代钩露出来,“天天大鱼大肉,我可是撑着肚子来的鹰都。”嘴里说着,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声,栎容红下脸,扭头道,“可这也饿了太久…吃再多,也不顶用呐。”
&esp;&esp;“薛灿一定备着好菜等我。”栎容死撑,“你这顿,留着下回。”
&esp;&esp;关悬镜低笑了声,“来日方长,留着就留着。我送你回紫金苑。”
&esp;&esp;长街漫漫,关悬镜不紧不慢的赶着马车,栎容挑起车帘,好奇的看着戌时还人头攒动的鹰都城,“皇城的人,晚上都不睡么?街上还这么热闹?”
&esp;&esp;“鹰都有夜集,和白天一样。”关悬镜轻轻挥鞭,不时扭头去看栎容,“要不是你急着去见薛小侯爷,我带你还有的逛。”
&esp;&esp;紫金苑外,栎容急急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直就进苑门,关悬镜流连转身,忽的喊住小跑的栎容,“栎姑娘。”
&esp;&esp;栎容闻声顿住,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去。
&esp;&esp;——“湘南,你爹失踪的案子。”关悬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用这事唤住栎容,有那么一刻,大脑不听使唤了似的,只想栎容为自己驻足,哪怕片刻,“我在卷宗里见过。”
&esp;&esp;“大理寺多的是破不了的悬案,杀安乐侯的凶手都抓不到,阳城栎老三,关少卿能给我一个交代?”栎容面色蓦然黯淡。
&esp;&esp;“我欠你的人情,一定会还。”关悬镜高声道,“紫金苑要是没有热菜备着,青阳门诉衷肠
&esp;&esp;她明明人如其名,却为入殓的营生,甘愿用一张鬼面示人。
&esp;&esp;关悬镜抚着指肚,轻握手心,他望着紧闭的紫金苑门,许久都没有离开。
&esp;&esp;紫金苑
&esp;&esp;候着的小婢把栎容请进苑里,戌时已过,偌大的紫金苑格外幽静,栎容有些失落,看来薛灿一定已经歇下,他从来阳城找自己起,就一天都没歇息,到了自家的别苑,还不得睡个酣畅。
&esp;&esp;六角小亭里,殷红的绢灯掌在乌金钩上,夜风习习,绢灯轻摇,栎容托着腮帮凝视着绢灯,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想什么。
&esp;&esp;几个衣着雅致的小婢快步走开,手里托着各色吃食,栎容才眨了几下眼,石桌上就摆上了七八个碗碟,冒着热气喷香四溢。栎容早饿的发疯,执起筷子就想去夹块肉。
&esp;&esp;不对,小婢明明放下的是两副碗筷,除了自己,还有谁?栎容的筷尖慢慢垂下,她心里盼着的那个人,又好像是自己遥不可及的。栎容急着回来也是想见他,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看见自己。
&esp;&esp;——“戌时,你比我料想的还要快。”
&esp;&esp;栎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放下竹筷,聆听着薛灿走向自己的步子,一,二,三…从那头到这头,薛灿就走了十步,他自若的在栎容对面坐下,大手舀起新煮的粟米饭,给栎容盛了碗推了过去,“看来太保府果然狂傲,立下功劳的殓女,都不留下用了饭再走?”
&esp;&esp;听到太保府三个字,栎容脑中惊现戚太保阴损凶狠的长相,饿的发慌的身子抖了一抖。薛灿看在眼里,温下声音,“他有没有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