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妹子,张家妹子——”村中的几个妇人四下寻找着那女子。那女子不大一会,便扶着络腮胡男子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溪边。众妇人见状,赶忙迎了上去,可看到这络腮胡身着铠甲,铠甲之上还满是血迹,便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婶子,我方才进林子采蘑菇,发现这人躺在那里,浑身是血的。”那女子眼中透出几分惊惶,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村中几个妇人慢慢围了过去,他们看到这络腮胡即便是如今昏迷不醒,可却仍旧一脸戾气,不由有几分害怕。那些妇人低声说道:“妹子,这人可救不得!”
女子佯装疑惑道:“为何救不得?”
“你看这人一脸戾气,身上还穿着铠甲,只怕这人是哪里的兵士,咱们村子离城里虽远,可也知道如今这世道乱得很,这咱们大曜与那越国正打着仗,咱们还是莫要救他,免得受了牵连。”
“可……”
“张家妹子,我知你一家心善,可你也该知道,什么人救得,什么人救不得。这人的铠甲可价值不菲,在军中只怕至少是个百户,若救了曜国将军便也罢了,若是救得越人,待城中大军寻来,定要吃了挂落!”
“婶子……”
“你莫要说了,便是你爹在,也定然不会允你救他回去的!”
那络腮胡男子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好似很快便要醒来一般。女子见状,高声道:“诸位婶子,咱们都是经过战乱的人,若非如此,咱们也不必躲到这深山老林里,当年你我父兄长辈子孙,皆有从军之人。若是他们遇难之时,所遇之人亦如你我一般冷漠,那他们便也该死么?”
络腮胡模糊间,好似看到一女子因他与众相争,面红耳赤的模样,他想看一看究竟是哪个女子竟也有这等见识,可却敌不过阵阵眩晕,又一次晕了过去。
片刻的安静。
那些妇人的脸上皆露出了几分挣扎之色。片刻后,那些妇人终究叹息一声,与那女子一道将那络腮胡带回了村子。
女子只将那络腮胡男人安置在村外一处小屋,这小屋原是留给冬日上山的村民取暖所用,如今正逢盛夏,屋内自然没有旁人。村中妇人见女子并未将那络腮胡男人带回村子,便也不再忧心,随着那女子一起回了小村。
众人回到村子时,已近黄昏。
学堂早已下了学,那中年男子站在屋内翘首以盼,脸上颇有些担忧之色。村中的猎户今日已然回了村子,那些猎户路过茅屋时,看到这中年男子的模样,也调侃道:“夫子,您那闺女功夫这样好,您还忧心什么,不过是去采些蘑菇、野菜罢了!”
那中年男子却也只是轻笑一声,依
旧面色紧张的看向村口的方向。终于,村中的妇人也成群的回了村子。那中年男子一早便看到了女子远远而来,赶忙迎了上去。
二人关起门来,那女子脸色极为难看。她苦笑一声道:“未曾想到,这王文翀如此惊才绝艳,生出的儿子竟是一只会用蛮力的莽夫!”
中年男人微微一愣,他疑惑道:“小姐,那王文翀之子并非良人么?”
那女子自嘲一笑道:“我父兄与那王文翀始终分不出个高低,我原以为那王家嫡子定然与我兄长匹敌,可哪知道,他不过空有一身武艺,脑子里竟是个草包!阁中为何会下这等密令,嫁与这种人,又能做什么?”
张伯沉吟片刻,他看向那女子,淡淡道:“姑娘,为了张家,还是莫要任性了。”
女子低叹一声,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拿起妆匣中一枚碧玉簪子,她眼神中有一丝恍惚,她稚嫩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愁苦与绝望,她坐在小凳之上,看着铜镜之中那个模样温婉的女子,将那只碧玉簪子戴上,“张伯,我是父亲的嫡女。身为张家女,断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的。”
张伯却不知如何回复,他从那女子脸上,看到了与年龄不符的哀思与精明。女子从十岁起便接受凤曌阁中训练,后又受阁中密令来到这荒僻之处。每每入夜,他常听到女子入梦后的尖叫与痛苦的沉吟。
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姑娘,若是没有入了这凤曌阁,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在这个年纪,让她选择效命、尽忠,亦或者放弃家门荣耀,从此庸庸碌碌成为阁中弃子,太过残忍。
他能感受到女子的无助,可这无助却也只表露几分,便又被她深藏起来。他想安慰那女子一句,可却无从说起。
或许在这乱世,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罢。
女子日日将饭食送到小屋之中,她替那男子敷药、清理伤口,将粥饭吃食喂给那男子服用。这男子渐渐好了起来,从最初的清醒须臾,到如今可以陪着女子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