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年节气氛,被一喜一忧两道急报冲得七零八落。
喜的是东南“伏波”水师大捷的详细战报,已通过官方邸报和《海棠新刊》的号外传扬开来,街头巷尾,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振奋。
那“乌鸦嘴”一战,被描绘得神乎其神,卫小将军的英武,“疍家义民”的神勇,乃至那化名发表文章、据说对战法有所启迪的“海外散人”,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这份喜悦还未及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停留半日,一道染着烽火气息的八百里加急,就如同冰锥般刺破了这份短暂的欢庆,直抵养心殿。
西北边镇羌人再次叛乱,声势浩大,接连攻破两座边城,守将殉国,兵锋直指陇右重镇!
暖阁内,炭火依旧烧得很旺,皇帝脸上的笑意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震怒。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茶盏嗡嗡作响,额角青筋隐现,“东南刚见起色,西北又起烽烟!朕的江山,难道就无一日安宁吗?!”
戴权吓得噗通跪倒在地,阁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也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兵部!内阁!可有了章程?”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
首辅杨大人颤巍巍出列,躬身道:“回陛下,羌人此次来势凶猛,其首领纠合了数个部落,号称控弦十万……西北诸将,或败或守,一时……一时竟无人敢主动请缨挂帅征讨。”
“无人敢挂帅?”皇帝气极反笑,“朕养士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竟无人敢为朕分忧?!”
暖阁内一片死寂。
几位阁老、兵部尚书皆低头不语,面露难色。
西北苦寒,羌人骁勇,此去凶险异常,更兼粮草转运艰难,是个烫手的山芋。
且朝中宿将,老的老,病的病,新一代的将领多在东南历练,一时竟真找不出一个能稳定西北局势的合适人选。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吏部尚书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爱卿,依你之见,如今朝中,还有谁可当此任?”
吏部尚书身子一颤,知道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若论资历、威望,以及对西北军务的熟悉……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王大人……或可一用。”
“王子腾……”皇帝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幽深如潭。
他当然记得王子腾。
能力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坐到那个位置。
但其人与北静王过从甚密,其妹嫁入贾府,关系盘根错节。
前番东南战事吃紧,他称病不出,其心思,皇帝岂能不知?
如今贾府渐显忠谨实干,王家却愈发暧昧。
启用他,无疑是饮鸩止渴,风险极大。
可是,不用他,又能用谁?
西北局势糜烂,若不能迅速派出一位足以震慑各方的重臣前去稳定局面,后果不堪设想。
国事艰难,有时不得不行险棋。
皇帝沉默良久,暖阁内只闻炭火噼啪声和几位老臣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