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唱念做打,好不逼真,若南絮不知其中缘故,当真以为是心疼没看见儿子成婚的可怜母亲。
可她偏偏知道秦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母狼,怎能如她的愿。
“夫人此心,真是让人闻之动容。”南絮双手搁在膝头,朝着上首蹙了蹙眉心,“只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按理说,夫人是长辈”
秦氏戏演久了,已是手到擒来,深谙人心,还没有她激不起来的愤怒和怨气。
如今见南絮这又是笑又是蹙眉,虽心里不得劲,却也只能顾着自己的话先顺着她往下说,“什么长辈,你就当我是你亲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南絮双眼微眯,就等这句话!
“夫人刚才也说了,蜀地有蜀地的规矩,可我是从京都来的,又是永安侯府的姑娘,自然也有我们京都的规矩。”
秦氏听她缓缓说着,隐有不耐,不觉催促着,“也是,不过敬茶的规矩大同小异,阿絮若是觉得不适应,用京都的规矩也可。”
她催促,南絮就越淡定,她莞尔一笑,“夫人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敬茶的规矩,是礼数的规矩。”
她挺直背脊,面露傲气,“我是先帝看着长大的永安侯府二姑娘,陛下和翼王殿下的表妹,陛下亲赐的魏阳伯夫人。莫说夫人不是伯爷的亲身母亲,便是,在夫人让我敬茶前,是不是该依礼数,先向我行礼。”
几句话掷地有声地炸响在众人耳边,谁都没想到看似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柔弱的京都贵女竟然敢说出这样忤逆长辈的话。
笑意就这么突兀地僵在秦氏脸上,显出几分滑稽和丑态。
从来都是她做鹰,头一次被只毛都没长齐的鸡崽啄了眼,积攒的怒意在身体里乱窜,击碎戴在她脸上长久以来的面具。
身旁的老仆和周围的下人早就不满南絮的态度,待秦氏脸色冷下来,不等她开口,便有人撸起袖子上来捉住南絮的双肩,想压着她跪下。
秦氏冷眼看着,没有出声。
南絮没有怎么挣扎,跪在了蒲团上。
下人把敬茶的托盘端到南絮面前,往空茶盏中倒了满满一盏滚烫的热茶。
南絮昂着头挺直背脊没动。
下人抓住她的手腕,死命地往杯子上碰,南絮挣扎了两下,顺着下人的手伸过去,眼看就要握住茶盏,趁下人力度松懈,南絮迅速伸手从托盘下面一拱,托盘连着两杯热茶都洒了出去。
正好洒在秦氏的裙子上。
冬天穿的厚,不会烫伤人,秦氏却像被人踩了脚一样跳了起来。
“孽障!孽障!不孝之子娶了不孝之妇,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教教她为人媳的规矩!”
南絮冷静地看着秦氏暴怒,也冷静地任下人把她按在地上,温顺地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秦氏望着她,不知怎地慢慢的和记忆中的那双眼重合,那个野种也喜欢这么看着她
心里咯噔一下,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正要叫下人住手,却为时已晚。
门口又呼啦啦地涌进来一群人,为首之人留着山羊胡拄着拐杖,在赵明丞的陪同下,对着秦氏怒目而视。
“做事莫做绝,秦氏,你看看你,哪有半点身为赵家宗妇的气度。”他说着把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杵,中气十足地呵斥道:“还不松开!”
下人们面面相觑,都去看上首的秦氏。
秦氏望了眼面无表情的赵明丞,恐于老者的威慑,缓缓起身让下人松手。
她侧了侧身,低头恭敬道:“三叔公请上坐。”
被唤三叔公的老者横了她一眼,拄着拐杖上前去扶南絮。
南絮乖巧地笑了笑,就着老者的手站了起来。
三叔公耷拉着眼皮瞧了南絮几眼,笑着夸她,“是个齐整水灵的孩子。怀州那小子娶了个好媳妇。”
说着他朝门口唤道:“老婆子来瞧瞧,看我可有看走眼。”
应着他的呼唤,赵明丞身边走出一个满头银发的婆婆,她健步如飞地上前拉着南絮坐下,和三叔公一样满口称赞,“这还用你说,南家的后生就没有几个长得不好的,怀州也俊俏,这要是两人生个娃,那真是安逸惨了。”
后面一句话南絮没太听懂,三叔公笑着解释,“老婆子说你俩以后生的娃肯定好看。”
南絮脸一红,害羞地垂下了头。
两个老人看着南絮总觉看不够,笑一阵,这才想起满屋的人。
三叔公朝着秦氏冷哼一声,问她刚才意欲何为。
“我知道你不喜怀州那孩子,我也知道你对那些陈年旧事耿耿于怀。但孩子是无辜的,要怪就怪你夫君管不住自己,犯下孽债。怀州好不容易回来,别仗着你长辈的身份,欺压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