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的可怜又恨,去问那些妇人,说:“他们蛮子兵那些都走了罢?人还是不肯松开么?”
她们大概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我这个半夜脱逃的懦夫鬼的,因此连面都懒的转过来。
“你去松罢!他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要又回来了,就有你好果子吃!”
其中的一个妇女对旁边的人说,但嘴巴却似对着我一样,我道:“这怎样说也是一个人,放着干死,就不管了么?”
“他是癫了,哪里懂得什么疼,指不定他还想着好玩呢!再说,癫子是没得了魂的,你问他,晓不晓得自己是个人?”那妇人一面骂一面笑,引得再盘其他几个妇人也笑了。
我于是生气了,急道:“那你说怎样才该算个人?!脑袋残缺了就不算,一些老头子的朽木脑袋也可以当做不是人了;身体损伤了就不算,聋耳的,缺舌的,也就全是畜牲!你说,要讲的是不是这个理?!”
“哎,你……我不同你讲这些……你讲,就是你错。”她们又不知说了什么,随后,一拍手的又全走开了。
赵家的狗躲在墙角,暗中窥视原来已经很久了,他跳出来,看周围实在没有人了,他才露出做贼似的笑,说:“还没有死嘞,你快点放他下来罢。”
我不定他打着什么坏主意,问道:“你也在这,你怎么就不去?”
他又笑道:“嘿,这事……我胆可老小了,不敢,但你威风呀!你要不向他们服软,我都替你捏一把汗,生怕给你杀了。”
只觉他的话,上句朝东,下句朝西,没有个好歹,我也完全听不懂他到底是在暗讽于我,还是真出自于心。
赵家的狗最后又说:“那些书经上不是有写么……救人一命,比造七层塔还要功德呢!”
说罢,他也跑开了。
抬眼再望着树上的李成材,又不敢多看,就急着收回视线了;我不放下他……总有人要放下他的罢?麻烦事已经够多了,何故要平添一遭?我伸腿也要走了。
这……
可他明明吊在那,我现在却似无事的走了,那先前与那些妇人说的话又算什么?
倾间有这样想法,竟是如此的,便与“赵家的狗”无异了,甚还不如他了;从来便有佛陀割肉喂鹰,古僧以己度人的流传,我虽不信,但若真有,也同样敬佩,想来他们所求的,不过一个心安而矣。
我走回到树下,解开那缠在树腰的活结,就像误触了什么机关,麻绳便利索的滑下来。
我伸手上去,想着他掉下来,接他一下,怕是接不住,也能有个缓冲,不至头着地;那麻绳松到一半却不松了,忽然死死绷紧起来。
李成材“刹!”的一下吊住在半空,只听得有一声骨断,脖子便彻底歪了,腿也蹬的笔直。
我在惊惧之中,还没有回过神来,那麻绳便又松开了一截,李成材被重重摔在地上,但没有痛叫,抽搐,就似条被晒在岸上已有三天的鱼。
我想,这下他是十成死了。
这景象,根本令我不敢上前查看,腿不听使唤,就要往屋跑,但又放缓了脚步,装作无事,悠闲的回家,怕被他们看出端倪,等到发现李成材时,会怀疑到我身上。
现在想起来,这恐怕是做了恶的人,用来掩饰恶行的伎俩罢?
我没有害他,更没有害他之心,但竟心虚到了这种地步……如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