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守灵夜
绿皮火车在蜿蜒的山岭间吭哧吭哧地爬行了将近一天一夜,才终于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停靠在了那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终点站——青要山镇。
站台上只有几间灰扑扑的平房,雨水顺着屋檐织成密密的珠帘,将远山近树都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水墨。
空气里是南方山区特有的湿冷,我拎着简单的行李走下火车,脚踏在湿漉漉的水泥月台上,那股熟悉的荒凉感,又一次将我紧紧包裹。
没有多做停留,我挤上了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在颠簸泥泞的盘山公路上又摇晃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彻底暗透,才终于到了村口。
村子比记忆中更加沉寂。才刚入夜,竟几乎看不到几点灯火,只有零星的狗吠声,在雨声中显得有气无力。
我撑着伞,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尾的祖宅走,雨水敲打着伞面,声音单调而压抑。
越是靠近祖宅,心里那股不安的躁动就越是明显。那封来自“亡者”的电报,像一块冰,一直揣在我心口,此刻正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祖宅那高大的轮廓终于在雨幕中显现出来。青瓦灰墙,在夜色和雨水的浸润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山脚下。让我心头一紧的是,老宅的大门,此刻竟然是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有人?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院坝里一片狼藉,雨水在低洼处积起一个个小水塘。堂屋的门大开着,里面点着蜡烛,昏黄的光线将几个晃动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是……青岩娃子回来了?”
我循声望去,只见堂屋正中,竟然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头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几个穿着粗布衣服、腰间系着白布条的村民正围坐在旁边,抽着旱烟,脸上带着山里人特有的、面对生死时的麻木与凝重。
说话的是村东头的陈老倌,算是我们家隔了不知多少房的远亲。
“老倌,这是……”
陈老倌叹了口气,用力在鞋底磕了磕烟袋锅子:“是你二叔公,前儿个晚上,走了。”
二叔公?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二叔公陈怀水,是爷爷的亲弟弟,一辈子没娶妻,性子比爷爷还要孤僻古怪,常年守着这老宅,几乎足不出户。我离家上学后,就再没见过他,没想到,时隔多年回来,面对的竟是他的丧事。
“怎么……这么突然?”
“唉,年纪大了,说走就走咯,前儿还有人看见他好端端地在院子里劈柴,晚上就没动静了。还是邻居觉得不对劲,过来一看,人已经凉在床上了。”
一切都透着蹊跷,爷爷三年前去世,二叔公也走了,还有那封诡异的电报……
“你回来了就好,你是陈家现在唯一的男丁了,这守灵的事,自然得你来。我们几个老家伙陪你头一夜,后头就得靠你自己了。”
守灵?
我看着那口在摇曳烛光下泛着幽光的黑棺材,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但就像陈老倌说的,我是陈家唯一的血脉,这是推脱不掉的责任。而且,内心深处,也有一个声音在催促我留下,仿佛这灵堂之中,藏着某些答案。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