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说:“阿娘呼呼,吃了糖,还是这样疼吗?”
女人艰难说道:“巧巧,阿娘不疼……”
黎盏低低觑着眉眼,看向床榻上的女人,他离开屋子,随着屋门与烛光轻掩,那股压抑沉重之感才骤然消失。巧巧跑出来,背着手,双眼弯弯:“我阿娘很喜欢,我替她谢谢你们!”
黎盏想了想,摸他脑袋:“巧巧,村里的人,都是这样吗?”
巧巧仰起脸,雪花落在他红通通的鼻尖:
“阿娘老了,才会这样,可惜阿娘没有被选中,如果阿娘运气再好一点,讨得息壤神喜欢,那她就可以和阿荣叔叔一样凡蜕,不用再受苦了……”
段青玄道:“哥哥还有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剥生’?”
巧巧眨了眨眼睛,歪过脑袋,抓起黎盏的手,带着他往村后走。
他们经过那些高大的树屋与村民,两旁鲜翠欲滴的丛叶蓬勃生长着,炽烈的日光照射着漫天雪花,每踏出一步,都在雪中留下深深的脚印。
在村口,是看不清全貌的,哪怕修者视力是常人数倍,也依旧在想要窥探更远时被瘴气般的浓雾遮挡。
巧巧领着他们穿过飞雪,顺着安水乡中唯一的小道一直走,像是望不到头一般,也不知道如何就有那么长。
风声从耳边呼啸,薄薄的迷瘴像一层绡纱覆盖过眼睛。
再睁开,竟已不知不觉离开了那些通天树屋,来到一片满眼浓翠的林子,无数说不出种类的植被,枝蔓疯长缠绕,错杂着长着颜色纷繁的花朵。
雪絮落在花瓣上,顺着弧度,化成雪水滴答滚落。
巧巧松开他的手,踮起脚尖,随手摘取藤蔓上一朵白花。
张开手掌时,让黎盏看到那颗花心中黑圆的小果子。
黎盏心跳停了一拍,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因为面前事物的影响而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哥哥,这就是‘剥生’,”他双眼弯弯,笑着说,“你看,这里,全都是‘剥生’。”
漫山遍野,无处不在。
“剥生”对于仙府而言,是个极陌生的存在。
甚至连黎盏都是在澜沧谷遍览群书将近十年,才从古籍中寻得一二关联记载。
剥生是一种含带着诅咒的藤蔓,蔓上果实被种在身体里,可日渐蚕食人的神识魂魄,教他变成一尊只听令服从下咒之人的空壳。
他曾经误会是段青玄对自己下的剥生,现在看来,反而正因为段青玄曾在他身上留下的灵力,才得以保护了他。
剥生每月一次的疼痛,正是在不断与他争夺神识掌控权的表现。
巧巧摸了摸剥生种子,说道:“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剥生啊。”
“哥哥不要担心,剥生是息壤神送给大家的礼物,”他又分别摘下两片叶子,送到黎盏与段青玄手中,“再过三天,就是每年的祈愿日,息壤神很厉害,他每年都会选中一个人,听到满足他的愿望。”
段青玄:“什么愿望都可以?”
巧巧点点头:“哥哥,伸出手。”
段青玄看着他,在巧巧用锋利叶片割开自己手指时也没躲开,任着一滴血淌过叶脉,很神奇,这片薄薄的叶子再握在手中时,像是变得有了实质。
巧巧:“还有三天,所以要多得大家的祝福才可以哦,越多人祝福,被息壤神选中的机会就越大。”
不管这个息壤神究竟是什么东西,段青玄入乡随俗,听从巧巧的话,每家每户去求祝福。
方式也简单,就像他们最初见到的那般,双手并于胸前,右手拇指点在无名指第二节,对着叶片躬下身子,即算对他们这个外来的人祝祷。
借此,段青玄与黎盏更有机会去观察整个村子的构造。
此地最神奇的,应该就是看不到边界的一条小道,甚至不知道能蔓延到多长,多远,而两旁的高大树屋似乎也接着天际,无穷无尽。
雪还在下,巧巧说,村子里只有祈愿祭祀的那天,雪才会停。
安水乡的村民从孩童到年迈都有,似乎为了保持村子的结构,他们总会有新生儿,而年迈之人也比他们想象的更老。
在走入一间庞大古朴的树屋时,屋中老人坐在榻前,日复一日地对着息壤神祈祷,希望自己也能被选中凡蜕。
他没有修为,却在这近乎奇异的环境里已经足有近八百岁,是村中最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