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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安水乡二（第1页）

他们慢慢走在林中。

此地常有去无回，便是向导都不敢迈入太深，被人称为“无归林”，无关季节，常年瘴气笼罩。

深入林中，更是极近弯绕，山峦环绕，每一棵树木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目之所及，就像步入一场大型的迷宫，且方位混乱，时不时有妖兽窜行，灵力大幅受限，怪不得许多修士会折于林中。

若非有舆图上灵气指引相避，当真寸步难行。

二人本来不太能想象，此地竟是真实存在的。

可越随之前进，反倒见到了不少曾有人在此处生存的痕迹，比如一些废弃的小型村落，或是先人离世后的安葬的土坟，在这片树林间显得突兀又和谐。

这片林子实在太奇怪了，好像许多违反常理的事，在此都变得理所应当。

舆图上许多村落部族都在岁月间如同纸上墨迹一般逝去，安水乡则是最北方的一处，也是理论上来讲，最靠近大陆边界之处。

没了大部分灵力支撑，黎盏速度慢慢放缓下来。

“走累了？”

段青玄蹲下身子，将黎盏背到背上，他后背很宽阔，手臂也有力气，甚至让黎盏舒适得可以短暂休息。

一时间，除了除了林中偶尔传来的妖兽低吼，只听闻得寒风潇肃，还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初时黎盏还与他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又过小半时辰，大概的确累了，回应逐渐变得像是哼哼，温热的脸颊贴在男人脖颈，吐息变得平缓绵长。

天空渐渐落下雪花，即便有繁密的树叶遮挡，也依旧飘落在半空。

面颊上的雪融成了水，丝丝凉凉的，将黎盏唤醒，他睁开眼，看到段青玄发间染了一层浅浅的白。

“醒了？”段青玄叫他，“颠着你了吗，还是太冷了？”

修士本是不怕冷的，只是在无归林中，他们也短暂失去了大部分灵气，变成了很多年前还未引灵入体的凡人。

黎盏枕着他肩膀，抓起一把他脑后长发。

“不冷，放我下来。”

“我不累，你再多休息一会。”

黎盏执意要下来，段青玄只得遂了他的意。

雪还是纷纷扬扬地落着，逐渐铺在落叶与泥土上，段青玄牵着人的手往前走，没两步，黎盏却不再动弹了，他站在原地，定定看着段青玄。

段青玄指腹擦过他眼角，“怎么眼睛红了，做噩梦了？”

“你的头发白了。”

“睡傻了你，这不是雪么，”段青玄晃晃脑袋，像只毛绒绒的什么犬类动物，那些飘来的雪碎就絮絮而落，笑道，“没了。”

黎盏鼻尖发酸，又重复一遍：“你的头发白了。”

段青玄看着黎盏映着雪光的眼珠子，心中微微一颤，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话中那一点点微末的执着。

原来黎盏看到过自己临死前的模样。

后来的那些年里，伤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属于凡人的变化在他毫不在意的放任之下逐渐显露出来，一张不会衰老的脸，却生出须髯，白发，还有止不住的疲态。

如果早知道会被黎盏看见，他就不让自己头发花白，像个晚年落魄的糟老头子一样。

他搂过黎盏，抱住他轻颤的肩头。

“别怕，别怕，”段青玄温柔地安抚着双眼通红的道侣，拉着黎盏的手，让他仔细看自己的头发，“你看，黑的，没有变白。”

黎盏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一滴一滴，烫在他脖颈上。

人这一生，能有几次刻骨铭心。

能有几个，曾经剖开心肺，也要不顾一切去爱的人。

鸟雀从他们头顶穿行而过，严寒的天气里，它们忙于加固巢穴，储存粮食，翅膀扑棱棱，扇过漫天的雪花。

黎盏将段青玄推在树干后，仿佛为了确认面前人真的存在一般，迫切而焦急地亲吻他。两人唇舌交缠，气息交融，哪怕是在凛冽寒风之中，也要用体温暖热生凉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