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污水、飞溅的污泥、他身体踉跄扑倒的姿态,构成了完美的掩护。
两个满脸嫌恶、目光也刻意避开这污秽景象的亲卫,只看到杨暄在剧痛下的挣扎,根本没有察觉到石台边缘那把致命之刃已然消失无踪!
下一个心跳尚未鼓动!
就在身体被赵六那股巨大的拖拽之力拉离石台边缘的刹那!
杨暄那张因剧痛和虚弱而完全扭曲、被泥污覆盖的脸上,肌肉猛地一颤!牙关紧咬,腮帮绷出凌厉的线条!
噗——!
一声极其沉闷、细微到几乎被衣物摩擦声和亲卫粗鲁咒骂完全掩盖的、某种锐利物深深刺入烂肉组织的独特声音响起。
那柄不足七寸、通体漆黑、毫无反光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影牙”短刃,已被他借着右手藏刀的后续动作、强忍着左肩处被赵六抓捏带来的新一轮撕裂剧痛牵引,手腕再次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内一翻!
以一种近乎自残的精准和狠戾姿态,深深地、死死地塞进了左肩前方那处早已溃烂翻卷、被污水浸泡得如同烂絮状果冻般的绷带夹层最深处!
锋锐冰冷的刀尖轻易地切开了早已失去弹性的腐肉和坏死的组织纤维!
冰冷的金属紧贴着他裸露在外的肩胛骨,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尖嵌入朽骨表面时那一点细微、令人牙酸的摩擦!
毒药那特有的、一丝极淡却冰冷滑腻如同活物般的气息,混和着腐肉脓血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被伤口深处传递而来的神经信号,无比清晰地刻印在杨暄的感知里!
一种诡异、致命、如同与毒蛇共舞的触感!
这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一个劈开混沌的惊雷!
让他眼前瞬间彻底一黑!
死亡的冰冷气息似乎已将他彻底浸透!
他死死咬住自己干裂得起了硬壳的下唇,牙齿深深嵌入唇肉,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腥咸血液瞬间涌满口腔!
硬生生将这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呐喊死死堵在了喉咙的最深处!
没有发出一丝足以引起警觉的异响!
只有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高压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四肢百骸。
“操!老实点!装什么死狗!”赵六似乎感觉到了杨暄身体的颤抖,更加不耐烦地咒骂着,手臂猛地用力向上提拽了一下,几乎是拖死狗般将他从污水中彻底拖到了相对干硬的石台边缘。
冰冷的石面与污水带来的温差,让杨暄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他紧闭着双眼,上半身的重量几乎全压在那两个嫌恶的亲卫身上,像一袋无骨的、湿透的、散发着恶臭的泥沙,毫无生气地被他们粗暴地夹着、拖拽着,离开了这地狱般的水牢,沿着那条通向“生天”——亦是通向最终毁灭的、幽深、曲折、弥漫着浓重腐朽气息的漫长石阶甬道,向上拖动。
皮靴踩踏在湿滑石阶上发出的沉重、黏腻的声响,“啪嗒、啪嗒”,在狭窄的通道里反复回荡、叠加,形成一种单调而压抑的节奏。
通道石壁上,间隔数丈挂着油脂火把,火光在潮湿的空气中不安地跳动,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通道两边守卫们一张张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冷漠面孔。
有的眼中透出麻木的漠然,仿佛眼前拖过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有的嘴角微微撇起,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嗤笑;
有的干脆抱着武器,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闭目养神,对一切都充耳不闻。
污秽滑腻的身体摩擦着冰冷粗糙的石阶,每一次被拖上台阶的颠簸,都让左肩伤口被剧烈地撕裂、搅动一次。
深埋在腐肉夹层中的“影牙”,如同一只盘踞在他肩胛骨上的剧毒黑蛇,每一次摩擦刮蹭都带来致命的冰冷和撕裂般的剧痛!那毒药的气息仿佛沿着神经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麻痹般的眩晕。
杨暄将自己的全部神识都如同钢铁般紧紧锁死在左肩那片区域。
锁死那柄深入骨髓的毒刃。
锁死那份融合了无尽屈辱、滔天仇恨、冰冷杀意以及即将解脱的毁灭快感的极致痛楚!
这锥心刺骨的剧痛,成了他复仇意志最灼热、最清晰的刻度!指引着方向,燃烧着灵魂!
向上的台阶,一级,又一级……
仿佛永无尽头,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又仿佛咫尺之遥,那扇门后,就是一切的终点。
台阶终于走完。
他被拖入一道沉重的、用坚硬楠木包裹着厚厚铁皮的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