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学习更精深的理论(高等数学、材料学、力学、化学原理),探索改进现有工艺,优化流程,提升品质效率,甚至…”
裴徽的声音带上一丝神秘与期待,“研发那些朕偶尔提及的‘新奇之物’的原理!将天马行空的想象,逐步转化为可实现的图纸和样品!”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罗晓宁和身后默默跟随、同样竖起耳朵倾听的赵景前等大匠能消化这前所未有的构想。
通道前方豁然开朗,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巨大的钢铁冶炼区出现在眼前,数座新式高炉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着,炉火映红了半边天,铁水奔流的声音如同地脉的咆哮。
裴徽的声音在这工业的交响中继续响起,清晰而坚定:
“关于晋升与出路,朕也已思虑周全:识字班中,资质优秀、悟性高、学习刻苦者,经考核通过,可升入技术班深造。”
“技术班中,通过严格考核(理论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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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操作双重考核)合格者,可升入科研班,成为重点培养的精英。”
“科研班毕业者,直接授予高级匠师资格!俸禄、地位,皆可比拟朝廷技术官员!”
“识字班中资质稍逊,但踏实肯干、吃苦耐劳者,完成学业后,直接分配到各个作坊成为正式学徒工,起点高于普通学徒,晋升更快。”
“技术班毕业考核合格者,则直接成为初级匠师!无需再从学徒做起,可独当一面,承担重要工序!”
“至于谁来教?”裴徽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罗晓宁,最后落在身后一直沉默却听得心潮澎湃的赵景前等几位大匠身上,“教师来源,朕有三策。”
“其一,理论之师:从现有的兵器研究司、格物院抽调精通算学、格物、绘图的人才,担任‘教授’或‘博士’,专门负责识字班和技术班的理论课程讲授。务必深入浅出,联系实际。”
“其二,实践之魂:也是最重要的!”
裴徽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无比的郑重,“从你们这些顶尖的大匠师中选拔!比如赵大匠这样经验极其丰富、技艺炉火纯青、对材料火候把握已入化境的老师傅!”
他直接点名赵景前,赵景前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中闪烁着激动与难以置信的光芒。“让他们去技术班甚至科研班担任‘实践教习’或‘客座教授’!专门传授最核心、最精妙的实践技艺,手把手教导操作诀窍,现场讲解生产中的疑难杂症,严格把关工艺标准!”
“确保培养出的学工,绝不会是只懂夸夸其谈理论的空谈家,而是真正具备过硬动手能力和解决实际问题本事**的实干家!理论结合实践,知行合一,方能成就真正的大匠,乃至一代宗师!”
“其三,交流互鉴:鼓励不同作坊、不同领域的大匠互相交流授课,打破门户之见,促进技艺融合创新。甚至,可延请民间有特殊绝技的匠人入校短期讲学。”
裴徽的构想宏大而细致,将现代职业教育的精髓,巧妙地融入大唐的土壤,描绘出一幅前所未有的人才培养蓝图。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钢铁轰鸣的背景音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罗晓宁听得心潮澎湃,先前脸上的忧虑和震惊早已被一种醍醐灌顶般的兴奋与敬佩所取代。
他虽不完全理解“标准化”、“系统化”这些新颖词汇的全部内涵,但皇帝指明的方向、勾勒的清晰框架、尤其是那“理论结合实践”、“不拘一格降人才”、“半工半读”的核心思想,让他如同在迷雾中骤然看到了灯塔!
这绝非异想天开,而是一套极具前瞻性和操作性的宏大战略!
它直指工部乃至大唐军工发展的命脉——人才!
源源不断、训练有素、掌握新技术的工匠人才!
这不仅是解决眼前钢铁危机的钥匙,更是奠定大唐未来百年工业强盛基石的圣举!
“陛下!”罗晓宁激动得声音发颤,深深一揖到底,几乎要跪伏下去,“陛下真乃天纵之才,圣心烛照万里!此‘天工学院’之策,实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圣举!臣…臣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仿佛眼前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待回衙后,臣立刻召集工部侍郎、各司郎中及天工之城所有相关官吏、大匠,仔细研议陛下圣意,务必尽快拿出详尽可行的章程,包括招生细则、学制划分、课程设置、师资调配、考核标准、经费预算、校址规划…呈报陛下御览!臣定当鞠躬尽瘁,将此圣院办成,办好!”
裴徽微微颔首,对罗晓宁的领悟力和执行力表示满意。
一行人走出通道,正式踏入钢铁冶炼区。
热浪如同实质般拍打过来,空气仿佛都在灼烧。
巨大的新式高炉喷吐着炽热的气息,通红的铁水如同地心熔岩般从出铁口奔涌而出,流入巨大的铁水包中,溅起耀眼的金红色火花,将周围工匠们古铜色的脸庞和浸透汗水的脊背映照得如同神只。
鼓风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铁锤敲打钢胚的巨响此起彼伏,形成一首雄浑磅礴的钢铁交响曲。
所过之处,无论是汗流浃背操控吊钩的力夫,还是全神贯注观察炉火的炉头,或是挥汗如雨捶打钢胚的锻工,见到皇帝銮驾,无不立刻停下手中活计,不顾地面的滚烫与满身的烟灰,恭敬地跪地行礼,齐声高呼:“参见陛下!”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依然清晰可辨,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
裴徽面色平和,目光扫过这些创造着帝国筋骨的无名英雄们。
他没有过多言语,或微微点头示意,或轻轻挥手,声音沉稳有力:“免礼,各司其职。”
工匠们这才起身,迅速回到各自岗位,动作更加一丝不苟,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都融入眼前的钢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