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纹丝不动!
他以为是冻住了,加大了力气推去。
窗框发出轻微的呻吟,却依旧紧闭如初!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直冲顶门!他凑近细看,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只见窗棂的外侧,赫然被数根粗壮的、崭新的铁条纵横交错地封死了!
铁条深深嵌入厚重的窗框之中,冰冷坚硬,散发着囚笼般的绝望气息!那精致的雕花,在铁条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讽刺!
这哪里是静养?分明是囚禁!一座精心布置、铺着锦缎、燃着暖炉的金丝鸟笼!
“卢珪!你想干什么?!”韩休琳积压了一路的怒火、屈辱、惊疑和此刻被囚禁的绝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低吼一声,如同受伤的猛虎,积聚全身力气,一拳狠狠砸在那坚硬如铁的紫檀木窗框上!
“咚——!”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在寂静温暖的房间里骤然炸开!
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震得他自己虎口发麻,指骨传来钻心的疼痛!拳峰瞬间红肿破皮,渗出血丝。
然而,这饱含愤怒和力量的一击,却如同石沉大海!门外,那两道如同门神般矗立、纹丝不动的身影,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一丝一毫。他们的沉默,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绝望。
韩休琳踉跄后退一步,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背,再看看那冰冷坚固的铁窗,一股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不再是那个威震北疆、跺跺脚幽州都要抖三抖的“幽州王”,而是一只被拔光了爪牙、锁在精美囚笼中、只能等待未知命运的困兽!
他颓然坐倒在铺着厚厚锦垫的圈椅里,粗重的喘息在温暖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温暖如春的房间,此刻却比外面的冰天雪地更让他感到寒冷刺骨。
卢珪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如同春风拂面的白净脸庞,此刻在他脑海中浮现,却比任何恶魔都更狰狞可怖。
就在韩休琳在冰冷的绝望中捶打窗棂之时,节帅府深处那间熟悉的暖阁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暖阁里,炭火烧得极旺,热浪滚滚扑面,甚至有些燥热难当,与窗外呼啸的北风、城中死寂的肃杀形成刺眼而诡异的对比。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上等银霜炭燃烧的温暖木香,然而,一股更加新鲜浓重的血腥味,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渗透出来,与暖香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卢珪依旧是一身玄色貂裘,领口袖口镶嵌着雪白的狐绒,一尘不染,仿佛不沾人间烟火。
他正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悠然欣赏着墙上新挂的一幅《雪夜访戴图》。
画中雪景空蒙,高士乘舟,意境高远。他身姿挺拔,气度从容闲雅,微微颔首,似乎颇为欣赏。
窗外呼啸的北风、城中的肃杀之气、乃至这暖阁内浓郁的血腥,都仿佛只是画卷上无关紧要的背景点缀。
他修长白皙、保养得宜的手指,习惯性地、带着一种优雅韵律般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细腻、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佩,指腹感受着那沁入心脾的凉意,仿佛在安抚一件心爱之物,又似在借此平息内心翻涌的杀意。
然而,暖阁中央那昂贵的、来自万里之外波斯的深红色绒地毯上,此刻却沾染着几处深褐色、尚未完全干涸的污渍,如同丑陋的伤疤。
地毯上,跪着三个人。
中间一人,身材魁梧壮硕,即使被粗大的牛筋绳五花大绑,跪在那里也如同一座铁塔。
正是韩休琳的心腹大将、留守幽州的卢龙军副使——刘豹!他须发散乱,脸上青紫交错,口鼻淌着尚未凝固的鲜血,将胸前染红一片。
他那双铜铃般的豹眼中,此刻燃烧着狂怒、不甘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死死瞪着卢珪的背影,如同受伤的猛虎,喉间发出低沉的、威胁般的嘶吼。
他左边跪着的是幽州长史崔明,一个五十多岁、平日养尊处优的文官,此刻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官帽歪斜,宽大的袍袖下摆沾满了灰尘和暗红的血迹,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那里。
右边则是掌管钱粮的仓曹参军赵元,更是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作响,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板,汗水混合着血污和灰尘,在他脸上冲出几道滑稽又可怜的沟壑,如同两只被吓破了胆的鹑鸟。
暖阁的角落阴影里,两名身着紧身黑色劲装、脸上覆盖着没有任何表情的青铜面具的武士,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使者,沉默地侍立着。
他们手中,各自握着一柄狭长如月牙、刃口闪烁着妖异寒光的弯刀。
刀身弧度流畅,带着异域风情,刃口薄得近乎透明,显然锋利无比。
刀锋上,新鲜的血珠正沿着那完美的弧线缓缓汇聚、滴落,落在深红色的地毯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