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之内,唐俭悠悠的望着窗外的风景,心头却思量着若是此次谈判能成,自己会增添多少功劳,又可为子孙创造多少荫泽。
思忖一阵之后,他抚摸着手中的节杖,又开始考虑在与颉利谈判时的问题了。如何让突厥内附中原?如何能让他们感恩戴德?大唐又需要付出哪些代价?凡此种种,皆在考虑之列。
十一月的草原开始冷了,寒风在平坦的土地上刮过,吹起枯黄的牧草在地面上翻滚,偶尔一两根在萧瑟的风中飞上了天际。
使团就这样在草原上慢慢行了两日,只觉地势渐渐起伏,树木渐渐增多,众人知道,到达阴山了。
阴山山脉横亘于整个漠南,从河北道一直到河套地区西边,绵绵两千多里,最宽处达百里,算得上是北地第一山了。
突厥牙帐便设于阴山以南,一个名叫铁山的地方。如今使团到达阴山,只消沿着阴山脚下往西走,即可到达牙帐。
到达阴山脚下的时候,唐俭特地出来看了一下这宛如巨龙横卧的山岭,气势恢宏,势拔云霄,让人不由生出膜拜之意。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唐俭看着阴山,却不由得想起眼前这座雄伟之山不久之后将是大唐疆土,心头顿生豪迈,“哈哈”大笑两声,正欲钻回车中。
这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什么事让唐大人如此喜悦,在此大笑?”
一听的有声音发出,那些护卫使团的士卒赶忙抽出手中武器,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唐俭闻言,转过身,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甲的身影,面带不可思议之色:“允文?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人正是张允文。当初他请求带兵堵截颉利往北逃亡,却没有疾驰向北,而是往西北进入而去,直到阴山。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颉利在白道败于李绩之后,便一路往西北逃去,一直跑到铁山,重建牙帐,向大唐求和。所以张允文便带着人来到了阴山,先行埋伏下来。
此时李靖、李绩二军已经在白道西北扎下营寨来,摆出了一副长期驻扎的架势。而张允文也不可能带着五百人去冲击颉利大军,况且颉利的和谈使者已经派了出来,若是此时攻击突厥,难免授人以柄,落下口实。所以张允文在等待着,等待李靖的突然进军。而李靖进攻的时机,便是突厥和唐俭谈判的时候。
五百名侦察兵在靠近铁山的阴山上安顿下来,每日打些猎物,倒也悠闲自在。张允文趁机让士卒们来上几场生存训练,以锻炼他们野外生存的能力。
这一日,有士卒来报,说是山下来了一支车队,车队插着一杆大橐,上面写着个斗大的“唐”字。张允文顿时知道,唐俭来了。
唐俭虽然有些惊奇张允文为什么会出现在此。但是,他却知道,有些东西该问,有些东西却不该问。所以直接遣散那些围过来的使团官员和护卫士卒,与张允文一道登上了马车。
张允文坐上马车,和唐俭对坐着,捧着一盏酒,轻声笑道:“好久都没闻过酒味啦,真是怀念啊!”
唐俭笑笑,却没有接话。
张允文端着酒盏,轻轻抿了一口,笑着说道:“突厥喜爱饮用烈酒,唐公送这酒可是送对了!”
唐俭听张允文说起突厥,当下轻声说道:“允文啊,我知你善揣圣意,你且说说,老夫此次去突厥谈到什么程度,既能让陛下满意,又能让突厥接收呢?”
张允文放下酒盏,表情严肃的说道:“唐公,恕小子直言,唐公的这趟差事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唐公可记得楚汉时的郦食其?”
唐俭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沉默不言,顿起一盏酒,猛的喝了下去。
楚汉相争时,郦食其出使齐国,说服齐王罢兵守城,不与刘邦相争。而这时,韩信却提兵攻齐。齐王以为是郦食其出卖了他,便将郦食其给烹杀了。
这里张允文提起郦食其这个名字,分明实在暗示李靖有可能趁唐俭与突厥谈判时,出兵进攻突厥。
沉默片刻之后,唐俭有些迟疑的说道:“允文敢肯定他们会趁机进兵?难道不知陛下已经降下旨意了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等一举灭亡突厥,荡清漠南的机会,如果小子当上主将,也不会放过的!”张允文肯定的说道。
唐俭听到这里,忽地一笑,对张允文说道:“允文既然出现在这儿,还为老夫绸缪打算,想必心中早有定计了吧!莫要藏着掖着,快些说出来!”
张允文顿时不好意思的一笑:“到底姜是老的辣!小子这些打算还是瞒不过唐公啊!”说着正色道,“唐公至牙帐之中,照旧和突厥谈判。若是大总管进军被突厥发现,将要置唐公于死地,唐公可找赵德言帮忙。那赵德言在突厥经营了两年,定然网罗了一批死忠,有着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唐公可以告诉他,此间事了,将有高官厚禄与他!他定会答应的!”
唐俭默默的思忖片刻,起身一揖,却被张允文躲过。惶恐的扶起唐俭:“国公这是何意?如此大礼,岂不是折煞小子了么?”